第82章

  【纸鱼:不不不, 只是突然感觉上班的欲望爆棚, 我要尽快投入到工作中[我的精神病一触即发.jpg]】
  【小谢一会儿:我倒是已经在了, 道具组还在布景, 你要是想来的话也不是不行,我们可以提前走下戏。】
  林知屿闻言,顿时舒了一口气, 当晚就收拾行李跑路了。
  当然, 出门前还没忘记给牧绥发了一条消息:【谢谢牧先生蛋糕很好吃,但是剧组突然通知我提前进组所以我得赶紧走了, 您别喝太多酒, 晚上回家注意安全。】
  牧绥没过一会就回复了他:【好。】
  ……
  林知屿在酒店里躺了好几天,两眼一睁就是背词, 中途还陪着谢景遥和林昭衍到拍摄现场巡视了好几次,终于在初八等来了开机仪式。
  寒气笼罩着“稷下学宫”的广场,空气中仿佛凝结着一层冰霜。
  林知屿一大早就被拉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做了妆造,人到现场的时候甚至还没完全清醒。只知道冷风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厚重的棉衣根本遮挡不住,他缩着脖子抖了又抖。
  他没参加过《青鸟》的开机,不知道具体流程,全程都是跟着谢景遥按部就班地走。上香时还差点被地毯绊到,险些洒了一手的灰。
  直到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在耳边炸开,林知屿才总算清醒过来。
  第一场戏拍摄的是晏行己和许清琢的对手戏,也是电影
  第一部《孤城闭》中最重要的一场——学堂论理。
  这场戏也是晏行己的理想主义和许清琢的现实主义的初次较量,二人未来的殊途陌路已现端倪。
  现场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拍摄前的准备,林知屿和谢景遥按着场上的定点试了一遍走位。
  剧本设定中,许清琢和晏行己之间的交情全赖后者主动,锦衣玉食的小公子脑子里大概没有“分寸”二字,在第一次出手相救之后,他便“霸道”地入侵许清琢的生活,又“霸道”地想要和他交好,甚至自作主张地向自己的老师引荐了对方。
  但也仰仗晏行己的庇护,许清琢从从前那个被世家公子们戏耍欺负的对象,变成了被他们无视的透明人。
  晏行己是烈日,但许清琢却不是明月,他是阴暗沼泽中生出的野草,见不得光,但稍有雨露便能顽强生长。
  林昭衍在监视器后吊儿郎当地坐着,可一双桃花眼却专注得有些过分。
  工作人员就位之后,他斩钉截铁地开口:“action!”
  ……
  风将学堂的窗棂吹得吱呀作响,晨光穿过屋檐,落在窗边的课桌上。晏行己支着脑袋,手上的笔漫不经心地动作着,头顶上的夫子絮絮叨叨,身后是传来那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公子的窃窃私语。
  他向身侧一看,这样无聊的论调,许清琢依然板正地坐着,像一棵挺拔的青松,手上的动作始终未停,每一个字都写得无比端正。
  晏行己打了个哈欠,就听授课的夫子说道:“今日,我们不若聊聊别的。”
  他好奇地抬起了头。
  “谈谈,何为明主。”
  堂下的学生面面相觑,碎碎念念的声音顿时充斥了整个学堂。
  很快,便有投机取巧的世家子弟说道:“当今陛下,便是明主。”
  晏行己借着衣袖遮挡,唾弃了一声,偷偷翻了个白眼。却不想他这点小动作没逃过夫子的眼睛,对方的戒尺敲了敲他的桌子,一双锐利的眼睛朝他这望了过来。
  “你说呢,行己。”
  晏行己见点到了自己,也不慌张,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还不忘整理一下坐皱了的衣裳。
  “明主者,惠泽于民,怀德以服天下。”他的声音清越,恍如郎朗清风。
  许清琢垂着脑袋,看着桌案上的书册,晏行己还在侃侃而谈,眼前的夫子面露赏识之色。
  若是换作往常,他不会出这个风头。
  可是他昨日偷听到,学宫里来了个贵人,今日就坐在屏风之后。
  他不像在座的同袍家世煊赫,哪怕一无是处,也能潇潇洒洒地靠着祖荫庇佑,混吃等死。
  他只能靠自己。
  所以一等到晏行己话音落下,他便张口反驳道:“非也。”
  漂亮锋利的眼睛里是一片冷漠的光,如同死气沉沉的幽暗湖面,不带一点波澜,黑得令人心惊。
  “明主者,非求民心之爱。”
  他知道在屏风之后坐的人是谁,当朝太子,前几日刚因处事暴戾遭到弹劾。
  许清琢刻意提高了音量,声音清晰,咬字有力,与他往日默默无闻的性子截然不同。
  连晏行己都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开口。
  “德者柔骨,权者刚铁,唯强者能治天下,唯力能服人心。”
  他的语调平缓,可嗓音里却透着往日没有的阴冷,如同骤然落下的寒霜,压得整个学堂安静了片刻。学生们无声地低下头,屏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那位屏风后的贵人,面色未变,捏了捏手中的卷轴。
  晏行己皱了皱眉,说道:“清琢,你这话未免说得有些冷酷了。”
  他说话时面上仍带着那副温润的笑意,但眉眼间却多了几分较真。他缓缓转身,双手交叠,视线如琉璃般清澈地看向许清琢。
  “若唯强者能治天下,那么百姓的安危岂不是成了权斗中的牺牲品、枷锁下的奴仆?以力服人是枭雄之道,非明主之道。”
  许清琢抬眼,冷淡地望着他,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他手指轻轻扣着书卷,发出的声响清晰可闻,宛如低沉的鼓点。
  “枭雄与明主,从来都只在一念之间。你所言的德泽天下太天真,不过是空中楼阁,站得太高,终会跌下来。”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学堂中一时剑拔弩张,暗流涌动。夫子面色微变,却未出言阻止。屏风后的那位贵人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在卷轴上点了几笔。
  “我不同意。”晏行己语气依然从容,“天下人的安居乐业,不该成为君王施政的工具。真正的明主,应是为应是以天下为心,以百姓为念,而非以权为尊。”
  许清琢恍然冲他笑了。
  秾艳的五官被阳光分成明暗分明的两半,像是阴森丛林中嗜血的毒蛇。他一字一顿,慢条斯理地说道:“行己,你说的那是圣人,而非君主。他若无力镇压四周诸侯,又谈何如何守护他的治国理想?”
  明明是极尽平静温和的语调,却平白让人打了个寒颤。
  晏行己眯了眯眼,唇角的笑意隐隐敛去。他上前一步,与许清琢隔着一案书卷对视,铿锵有力:“强权可以镇压一时,却无法服众于心。真正的明主能以德服人,能让百姓敬仰,诸侯信服。他们不是被迫臣服,而是心甘情愿追随。你所谓的‘唯力能服人’,不过是舍本逐末罢。”
  他的目光炯炯,仿佛连这片风雪也不能熄灭他内心的炽热火焰。然而许清琢并未被他的激情所打动,他只是冷眼相对,唇边依旧挂着那抹冷淡的笑意。
  直到屏风后那位贵人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屑。
  许清琢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争锋相对,只是语气淡淡地叹息道:“可你所言,又未尝不是弱者对上位者的幻想。”
  幻想着上位者的仁慈,幻想着自己的苦难总会有人看见,总会被人拯救。
  多可笑啊,晏行己。
  怎么能天真成这样。
  学堂内,一时间静得只剩下风声从窗棂间呼啸而过。
  晏行己的目光微微一暗。
  他望着许清琢,似是在透过那层冰冷艳丽的外壳,看到更深处的某种东西。许清琢却早已低下头,专注地翻动着书册,像是方才激烈的辩论只是随口之言,连留下的痕迹都嫌多余。
  可虽然经历了这一遭,晏行己倒并没有对他生出什么嫌隙,临了晚间,还主动提了两坛子酒上门拜访。
  许清琢不明白这人为何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想要关门,但晏行己一条腿已经挤进屋内,只好认命地把人放了进来。
  晏行己斜靠在木椅上,修长的手指拎起酒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他端起酒杯,目光扫过对面神色冷然的许清琢,朗声道:“清琢今日倒是让我开了眼界,我还当你不愿与人争论短长。”
  许清琢没有接话,只是问道:“你真相信你的那些理想,能在污浊世道中实现吗。”
  说着,他撑着桌子朝晏行己靠近了一些,昳丽的眉眼在明明灭灭的烛火掩映中更盛几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风听去一般:“天高皇权重,百姓命如草芥。你的那些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可在这人心如泥沼的世道里,谁会真的在意什么清明、什么德泽?”
  殷红的唇一张一合,隐约能看见白齿后柔软的舌尖,像是蛇信一般,浓稠又危险。
  晏行己却没有被他引诱。
  烛火摇曳中,他的眼神却愈发明亮,他凝视着许清琢,语气坚定,字字如珠:“清琢,正因为世道污浊,才需要有人心存清明。若人人都像你说的那样认命,甘愿被污泥覆盖,那这个世道岂不是永无清明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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