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饭后,刘琸点好了一支驱散蚊虫的药香,转身却不见了阮韶的身影。
  他寻找过去,见船头甲板上丢弃着衣服,正思索着是不是又去玩水了,就听到脚下有人呼唤他。
  只见水波粼粼,阮韶从水里浮上来,把手臂轻搭在船舷上。
  此时天色已暗,红霞漫天,火烧云映照在水面,也映得阮韶湿润的发顶和胳膊镀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芒。
  阮韶仰着俊秀的面孔朝刘琸笑,双目泛着幽蓝的光,妖冶魅惑。
  刘琸缓缓顿在他面前,凝视着他,问:“你是谁?可是这池塘里的水妖?”
  阮韶不答,只是伸手抚上刘琸面颊,轻声蛊惑:“下来呀……”
  刘琸握住他冰凉濡湿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黄昏幽明宁静的荷塘里,两具赤。裸的身体在水中嬉戏游荡,哗哗水声中夹着阵阵欢笑。
  阮韶好似一条鱼儿似的在水中灵活游动,刘琸在后面紧紧跟随。每次都已经抓着他的脚了,却滑溜得握不住,给他一扭身子就逃脱了。
  阮韶游到船边,回头却不见了刘琸身影。他好奇地翻身回去,正到池塘中央,刘琸就从水里冒了出来,将他一把捉住。
  阮韶中计一愣,随即又嘻嘻笑起来,还想挣脱。刘琸抱紧了他,用吻堵住了他的唇,压着他一起沉入水中。
  被太阳晒得温暖的池水将两人包围。两具身体紧紧相拥着,在水中沉浮,吻得贪婪急切。
  这与世隔绝的一刻,寂静的世界里只能听到彼此激烈震动的心跳,只能感受到对方肌肤的温度。他们赤。裸犹如初生,相互依偎,连体儿般不可分离。
  终于浮出水面时,两人大口喘息。
  刘琸带着阮韶游回船边,把他托上甲板,自己也随即上去。阮韶四肢摊开躺在甲板上,刘琸一靠过来,他就水蛇一般地将他缠住。
  “冷……”阮韶呢喃。
  “我这就让你暖和。”刘琸一个翻身将他压下。
  ……
  一轮圆月悄悄爬上了柳梢头,天边嵌着几颗星子,俏皮地眨着眼。
  月色照耀下的荷塘别有一番颜色。
  喧闹的水域聚集着画舫秀船,船上人载歌载舞,寻欢作乐。
  略远一点,文人墨客的小船三三两两停在一处,把酒赏月,吟诗作对。
  隔着很远的荷花荡的一角,宁静中却也透露着异样的骚动。一艘乌篷小船飘在水塘中央,晃动得厉害,异样的声音从船蓬里传出,飘散在茂密的荷花丛里,再无旁人能听到。
  水波一荡一荡,晃得人心痒痒的,好不容易船里动静终于停歇,传出偶偶私语和轻笑声。
  可没过多久,平静下来的船身又轻轻摇晃起来,那令人而红心跳的声音也再度流泻。
  月上中天,风清露凉,星子也稀薄了许多。小船晃了又停,停了又晃,如今才勉强消停了。
  点的驱蚊虫的药香已经燃尽,一双汗津津的手伸过来,又点燃了一盘。手刚放下,嘴里就轻哼一声。
  两人拥抱依偎着躺在船舱里,望着船外沐浴着月光的荷花,身心都被洗刷了一遍,累得手脚沉重,可胸腔里都充盈着前所未有的畅快。
  刘琸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到怀里的阮韶说:“我以前在这片荷花荡里玩耍时,从未想过将来有一天,会和一个男人在这里……”
  刘琸眼睛闭着,唇角勾起笑,“这种事不好吗?和心爱的人做这事,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我只愿将来能天天和你做这事。就算我们老到做不动了,也要日日都亲你吻你,把你抱在怀中不放手。”
  阮韶靠在他厚实的胸膛里,听到的话带着胸腔里的嗡嗡响,不禁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
  “所以,我说会等你。”
  沉默了良久,就在刘琸以为阮韶睡着了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你知道的,我娘是我爹的外室。我娘就是这清江十里荷乡上的一名采莲女,家里世代居住在水边。那年我父亲进京赶考,金榜题名,约了同窗一起来游江赏莲。我娘和几个姐妹撑着采莲蓬的小船从旁边经过,恰好我娘正在船头唱渔歌。我父亲听到望过来,和我娘对上了眼……”
  阮韶轻笑一声,“小时候,无数次听我娘说他们的相遇,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刘琸低声问:“后来呢?”
  “后来,无非就是书生和采莲女的一段风流韵事。一来二去,我娘就有了身孕。她欣喜地告诉了我父亲。可我父亲高中后就在京城里结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名门闺秀,却不肯让我娘进门。我父亲要依仗岳家提拔,选择了辜负我娘。我娘做了外室,生下了我和我妹妹。吃穿用度上,父亲倒是没有亏待我们,只是一年里,他只能来探望我们一两次,每次住一两日就走。”
  阮韶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就像没有父亲似的,在这里长大,小时候性子其实很野,捕鱼打鸟,撑着小船到处跑,不爱听先生讲课,总把我娘气得不行。什么两国纷争,什么战败求降,什么质子,都于我没有半点干系。然后忽然有那么一天,父亲突然派人把我们母子三人接到了京城里。父亲和大娘诚惶诚恐地对我说,四皇子要送去大庸为质,皇家点名要欧阳家的儿子做陪。大娘自然是舍不得送弟弟去的,父亲便想求我去顶替。”
  刘琸听到这里,侧过身去,凝视着臂弯里的人。
  阮韶陷在回忆里,眼神飘散,清秀的面容上并没有多少忧伤。
  “大娘承诺会接我娘入府,给她侧室身份。这是我娘盼了半辈子的名分。大娘又承诺会待妹妹如己出,给她说一门好亲事。父亲又说,我替换了皇子,也是去享福的,照样能娶妻生子,只不过这世上,再也没有了欧阳清这个人——你当年不是问我真名吗?我以前叫欧阳清,清江的清,我娘叫我清儿。只是我做阮韶做得太久,倒是觉得这个名字好。欧阳清不过是个被舍弃的孩子,阮韶,才是作出了一番事迹的人。”
  刘琸心里酸楚难当,把阮韶抱在怀里,吻着他光洁的额头,想分担一点他的痛苦。阮韶抬手搂住他腰身,把脸埋进他胸膛,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娘前年病逝,风光厚葬,妹妹则嫁了一个名门公子,现在已为人母。书信里说夫家对她很好,要我不要牵挂。欧阳家兑现了他们的承诺,我也兑现了我的。从此以后,我不再欠任何人,任何事。”
  刘琸轻声问:“那你回来见阮臻,就是为了复命?”
  阮韶呢喃:“我就是……想看看。想看看我为之付出一切的人,可还好。我和他相依为命地长大,他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全部的信仰。只要他一切都好,我的付出就没有白费。我也就,安心了。”
  刘琸忍不住问:“那……我呢?我对你,总该有那么一点点意义吧?”
  “我不知道。”阮韶说,“阿琸,你搅得我心乱。我见你就烦,可不见你,更烦……我总想,要从不认识你,至少,没有和你一起掉进山涧里,那该多好。”
  刘琸苦笑:“我可不这么想。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我一直感激上苍让我们俩相遇,让我们一起跌进山涧。我看明白了我自己,便再也走不出来了。我只等你早日看明白你自己。”
  阮韶没有回应。他疲惫地合上双眼,呼吸着刘琸的气息,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第13章
  次日清晨,两人简单用了早饭,才撑着船离开了荷花荡,返回码头。
  这一路上,阮韶都很沉默。刘琸想他也许还沉浸在身世的伤感里,便安慰道:“你现在人也回来了,回家后也可以去祭拜令堂。”
  阮韶淡淡地笑了笑。
  码头,他们原来搭乘的小客船泊在水湾,孩子跟着祖母正在船尾洗衣服。江上船只来往一片繁荣。
  刘琸忍不住道:“皇兄若能看到这个景象,也该知道攻占越国已无可能。”
  “这话,还需要你回去后向建安帝进言了。”阮韶到。
  话说的在理,可刘琸听出了别的意思。
  只见阮韶站在船尾,江上清风吹拂着他鬓边散落的发丝,眼睛受不得烈日微微眯着,一脸落寞。
  “阿琸,我们该就此别过了。”
  刘琸的心艰难地跳动着,越来越慢,好似苟延残喘的老黄牛。
  “你……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
  阮韶点头,“我本来就没打算真要挟你去和阮臻和谈。建安帝猜忌心中,就算你是他同母弟弟,擅自谈和,也会落个谋反的口实。况且,这道理你也明白,你本也不会随我去见他的,是吧?”
  刘琸苦笑,“我本打算陪你到帝都再走。”
  “我已经联系了我的人,他们会在京城码头接我。”阮韶望着刘琸,轻声道,“所以,在这里道别,是最好的。你从这里往北走,回大庸也很近,更无需冒险翻山。沿途很多城镇,借可打尖歇脚,你只用装作江湖人,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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