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崔羌心道,读过也没见您会背啊。想了想,还是一脸诚恳道,“属下并非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穆翎今日莫名其妙被点名下南源查案,等了这大半日也不知他的影卫跑哪去了。如今看个话本还要被嘲笑,最主要的是,他已经控制不住的会在意崔羌的一切看法,可这人压根不在意他,根本就没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嘛。太子殿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知他所想的崔羌铁了心要逗他,刚想说就是字面意思。
可垂眸瞧见这小太子有些泛红的眼眶时,便强忍下笑意,故作叹气地劝慰道,“属下只是觉得殿下既为太子,自然要尽力承担起太子的职责,陛下娘娘定会十分欣慰的。”
“孤知道。”穆翎垂下头,似有些委屈,“可是,母后和太傅让孤学的东西太无趣了。从小到大,来来回回就是这些,孤连皇宫都不能出去。”
到底还是心智不够成熟。崔羌闻言神情微舒,嘴角浮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殿下很向往宫外的生活?”他淡淡开口。
“自然。”穆翎抬头看他,忽灵灵的一对杏眼,清澈到泛着柔光。
少年唇角勾起,露出好看的弧度,眉眼弯弯,“天地如此广阔,世间万物皆有灵。”
言罢他抬步往窗边书案走去,似叹息一般不经意道,“皇城虽繁华,但到底被一堵墙阻隔了,只限于这一方天地难免觉得不足。”
或许是穆翎笑的太过真挚,崔羌站在原地愣怔了片刻。
随后,他也转过身,神色平静,从容笑道,“殿下可知,您所在的此处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穆翎坐在圈椅上,对上崔羌平静的双眼,不知该如何作答。
崔羌的语气毫无波澜,似在陈述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在殿下看不见的地方,那里有着极为富足的阳光和雨水。山顶上的云,郁郁葱葱的树,各季百花盛开,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称之为世外桃源也不为过。但绝美的风光并没有给那里带去更多的粮食和收成,相反,由于山高路远,那里的生存一直格外艰辛。万人万象,各有烦忧伴随,殿下不必太过关注自身没有的,兴许得到了也不一定会喜欢呢。”
是这样的吗?崔羌他怎会知道这些?他……他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穆翎瞳孔微缩,清澈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不少。
不疾不徐的声音又响起,“世外桃源可以使人远离喧嚣,可无权无势,便随时都有消失的风险。”崔羌敛起了风流自在的神态,眼神带上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凌冽。
穆翎似有些看不透他了,唇齿微启,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斟酌着开口,“孤其实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但是确实应该要看到自己所拥有的,这样人活着才会快乐对吧?”
崔羌神情稍有缓和,苦涩一笑道,“属下失言,殿下听听便罢,不用当真。”
“毕竟您是太子,这天下以后也是您的,世外桃源是什么样您说了算。”
穆翎被最后一句话说得愣了片刻,总感觉崔羌话里带刺,有些让人不太舒服。
明明自己是想安慰他,这人怎么不懂感谢还带阴阳怪气的?
太子殿下语气不自觉带上愠怒,“自然。孤生来便是太子,虽说孤向往宫外自在的日子,但孤更想和父皇母后呆在一处。”
崔羌嘴角上扬,只是这笑意却并未达眼底,“那么太子殿下还是多学点治国之道吧,毕竟江湖少年可不是您的第一向往。”
这人是懂如何气人的。
穆翎想反驳奈何词穷,只能自己生闷气不搭理崔羌。
崔羌看着这个刚刚自称生来便是太子的少年,总是被三言两语激的情绪失控,心下有些好笑。
太子殿下矜骄又脆弱,这性情倒是很熟悉。
像曾经养过的一只白猫,软软糯糯的,却容易炸毛。
只不过这猫爪子挠下来,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太子殿下忍了又忍,隐隐就要发火,只见面前的男人突然笑出了声。
崔羌站在不远处,眼里尽是促狭。
穆翎坐着,只能抬头仰视他,这感觉让太子殿下很没面子,他不甘地扬声。
“你居然还敢笑话孤?孤命你……命你过来。”
崔羌从容走到他面前,在书案前停下脚步。
烛火滋滋作响,他嘴角噙着丝丝浅笑,分明的轮廓在昏黄烛光下少了几分凌厉,连嗓音都多了些许柔和。
“殿下有何吩咐?”
可恶,这混蛋长的真还挺好看的。
穆翎火气一下就熄下去了。
他故作镇定道,“算了,你回去吧。看在上次你替孤抄书的份上,这次就不与你一般计较了。”
崔羌也懒得守在这,太子殿下既然开口了,他自然是礼貌退出了殿外。
第6章
崔羌刚下石阶,殿门突然再次被拉开,穆翎唤住他。
“你等等,孤有事忘说了,父皇命皇城司去南源查案,让孤也一同去。”
崔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他只是静静看着穆翎,扬唇一笑,“殿下准备何时启程?”
“孤准备不去。”穆翎一脸心如死灰。
崔羌直勾勾盯着他。外头昏暗,隔得远一些那眼神看上去好似不带有一丝情绪,让穆翎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哎呀孤开玩笑呢,明日午时与总探事于宫门口汇合。”
“属下知道了。”
两人一上一下立于台阶两端,夜风骤起,吹乱满地落叶。
崔羌双眸中的犹豫一闪而过,突然踏阶而上,隔着两个石阶的距离与穆翎平视。
只见他玉面带笑,好不招人,声音也撩心入骨,“此事殿下无需担心,一切有属下在。只有殿下您高兴了,属下才会安心。”
穆翎喉结微滚,心尖的位置像是淌过一阵暖流,他一脸感激涕零道,“孤得你一贤才,足矣。”
乱云从夜空缓缓掠过,凄凄凉风吹动纷乱的树影。
太子毫无用处,皇帝让他跟着,目的必然只有一个,观察他。这一趟皇城司当真是替皇帝查案这般简单还是……
宫墙道路上黑漆漆一片,崔羌心烦意乱,找不到宣泄口。就在快到东宫司部门口时,他见到了薛子峰。
“师兄。”薛子峰喊他。
崔羌走近,问他,“又去见大皇子了?”
“嗯。”
崔羌屏退了他屋外影卫,薛子峰随他走了进去。
他坐在椅子上,示意薛子峰坐下,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喝起来。
“师兄,眼下既已知晓皇城司是残害师父之凶,何不利用王氏去牵制?”
皇城之中,王家与薛家素来交好,薛子峰与大皇子的交情如何他本没兴趣猜想,但目前看来貌似比他想的还要深一点。
崔羌盯着他若有所思,轻笑一声,“你当真这般信任他?”他给薛子峰也倒了一杯茶,“王贵妃深得圣宠,大皇子暄王却行事如此低调,你可知其中隐情?”
薛子峰眼神有些闪躲,却掷地有声,“殿下他志不在此罢了。”
“此番下南源,是最好摸清皇城司底细,揪住皇城司把柄的时机。一旦有任何情况,王丞相和大皇子也定能相助我们。”
即便他不相信王氏一党,也该信任自己的师弟。
可崔羌却没有答应,“皇城司为何要害师父?这其中原由还未从得知。”
低沉的嗓音慢慢传入薛子峰的耳里,他明显一愣,十分不解。
“这重要吗?无论师父生前与谁结仇,江湖或皇室,我们为什么要知道原因?我们从来都只有报仇一个目的不是吗?这话也是从前你对我说过的。师兄可还记得?更何况,我相信师父无论怎样都不会有错。”
“师兄,我知晓这段日子你在东宫,太子殿下对你很好。可是,既然此次查案是皇城司和东宫一起,那太子殿下必定也会被牵扯进来。”
崔羌没再回他,漂亮的黑眸似比夜色还沉。
片刻后,薛子峰才听见他说,“师弟,夜深了,你先回去吧。”
薛子峰颇为无奈,但也只能照做。因为他相信,无论怎样,师父的仇师兄是一定会报的,只是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接受最差的结果。
他起身走到门口又忍不住道,“师兄若有任何需要,随时传信给我。”
烛火幽幽,薛子峰走后,崔羌依然坐在椅子上,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的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是啊,师父一生无拘无束,游走江湖行侠仗义,怎么会有错。
可师父为何与皇室扯上了关系?
皇城司,张魏……
他依稀记得,师父还在时自己是听过这个名字的,那日他与师父下山采买。
阳光明媚的时节,人流如织,车声马嘶人嚷瞬间汇成一片,整条街巷显得热闹非凡。
崔煜带着崔羌自音烟巷打马过,道路两旁商铺林立,最起眼的,还是那红袖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