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远处，透过层峦叠嶂的楼台建筑，万物看清暗红色的第二轮明月散着天光、徐徐升起，透过厚重的云彩，将整座城池再度染上层腥红赤色。
街道两旁的建筑不算低矮，但破败，但彼此紧紧挨着，万物觉得拥挤。
两侧石板路上行人稀少、仅剩了偶尔走过的疲惫身影；个子却也都蜷曲、举手投足间，彷佛木头搭建的一般，他们弓着背，步履蹒跚。
“师尊，这里为什么有两轮月亮？”万物盯着夜空。
“那不是月亮。”戴行声音带着压抑，“魔道的修者帮着人道转世轮回，修力折损也是极大的，但这儿比不得修力充沛的世间，所以只得凭借这种人造物来弥补。”
“但是现在，它似乎坏掉了、我们要重新修补起来。”
“怪不得…”万物低头摸着自己下巴，想到先前虞薄渊总是蔫了吧唧的很没精神；又暗地里说过什么“因果代价”。
正当思索，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铁匠铺，炉火中燃烧着幽蓝魔焰，依旧黑色风衣包裹着的被铁匠依稀露着上身，隐约可见的肌肉虬结，但皮肤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万物好奇，但很快猜得出，这跟他们修力并不充沛脱不开干系。
绕过冗长繁杂街道，穿过城中破败的魔道修者住处，脚步最终是停在了高大巍峨的宫室前。
宫室于黑色缭绕雾气之中，是不是露出红色眼球状灯火摧残，不远处台阶上，修长身影静静伫立。
他身披玄色长袍，面容俊美却带着不可掩盖的疲惫；原本漂亮如清透水晶的双角也略显黯淡；他的目光扫过戴行，眼中不掩轻蔑，嘴角不舍落笑。
城中。
夜幕低垂，雾色弥漫，苍穹之上乌云翻涌，仿佛连星月都在躲避即将到来的风暴。
虞薄渊不骄不躁，踏着虚空而来，步步生玄赤荆棘，所行之处黑雾翻腾，隐隐可见万千冤魂在其衣摆间游走，怨毒而疯狂地嘶嚎。
“呵，戴行？好久不见，我可救不了你。”漆黑瞳孔在戴行身上迅速经掠，转而对着其留下轻浮轻笑，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与阴寒。
他抬眸，目光穿透夜色，直视前方那道凌然不动的白色身影。
彼此修力阵场碰撞之间，一袭霜色嵌银白玉佩的衣带随风而动。
戴行肃然而立，青丝微动，袖袍在风中轻摆，威严目光仿佛能洞悉天地诸物。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你我的恩怨可以日后再清算。”戴行神色冷峻，目光落在虞薄渊身上，语气平静得不带丝毫波澜，仿佛眼前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蝼蚁。
“我可没空跟你在这儿废话。”
听闻这位尊者亦是不客气，虞薄渊嗤笑，摇头道：“你还是这副老古板的模样，若不是你这群道门伪君子当初建造的这些东西，我入魔道怎么就沦落到今天？”
师尊神色不变，沉声道：“啧，果真是心眼子小的跟芝麻的魔道修者，你还在跟我吵吵些有的没的？你这魔道之地的苍生与你我恩怨孰轻孰重？你应当分得清。”
“哼。”
于魔道众多修者，虞薄渊自然不是分不清是非浅薄之人。
闻言眸色微沉，唇角的笑意隐去几分，正要开口反驳。
忽然，他的目光微微一滞，锁定在戴行身后静立的身影上。
身着戴行同色同样衣裳的万物于血色光辉之下犹为格外动人，像是淤泥生出的青莲、又若雪中红梅，清丽脱俗，秀眉星目间透着几分灵秀。
她站在师尊身侧，神色虽冷静，但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难掩的复杂之色。
他心微震，眸光幽深，语气骤变，低沉道，“你也来了…”
不觉将光汇聚在手中的万物微微皱眉，握紧剑柄，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淡淡地点头：“我会一直同师尊在一起。”
“哈…”耸肩微笑，虞薄渊眼底掠过丝异样的神色，盯着她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却又隐透压抑的情绪。
他声音低哑：“就算是…再无回头路？”
不解眼前人说的如何，万物从踏入这里的那刻起，便觉得远没有表象那么简单。
但那又如何，便迎着虞薄渊的目光，毫不退让：“回头？何曾畏惧绝路？”
瞬间，虞薄渊的心脏猛然收紧。
她还是这么坚定，还是那么像…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那段记忆。
而一旁的戴行则轻哼趣味，将二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沉默，终是冷然开口：“事不宜迟，我们该走了。”
微点头示意，虞薄渊收敛情绪，嘴角重新勾起戏谑的笑意，长袍翻飞，缓缓走上前，与师尊并肩而立。
他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那抹跨越了无尽岁月的身影，低声呢喃——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逃走了。”
*
总担心遇到什么拦路魔道修者的顾虑显然有些多余，万物没想过会进行的如此顺利，正如先前总是听到的：万事冥冥之中自由定律。
虽是阴暗不见人道温暖太阳照耀，但虞薄渊这处堂皇富丽并非草草行走就可尽数观看的尽；万物想着，看向身侧的师尊。
石阶高高低低很是不平整，她总是小心。
可师尊心思似乎全然不在此处。
他有心事。
顺着倒立海螺状的石阶一路向下，万物猛然记起先前第一神器封印之地，哪里的地形似乎同这儿有些相似。
最后，阶梯尽头沉寂的殿堂内，空旷无光。
随手引出符箓，万物撑起小小亮光，照亮如同黯月般矗立在中央的巨大轮转装置。
万物觉得震撼，但又是说不出的熟悉。
石块台阶如同山峰，隔绝的外界；中心的地带反而宛如祭坛，静静躺在露天的宫殿之中，不断流转着的红色痕迹，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昭示着它的独特地位，尽管它只是一颗微弱喘息的核心。
往前走几步，万物总算是看清了整体结构。
起先，她还好奇着那东西如雪般纯洁会是什么罕见宝石一类，孰不想，森白色之下，竟是根根人道的骨骼。
每根骨骼都透着忽明忽暗、诡异荧光，彷佛残存着的生前记忆始终在回响流转，在阴冷的空气中轻微颤动。
骨架之间嵌入着的，是大片暗色琉璃，每一块都薄如蝉翼似乎经不起碰触，表面铭刻着细密的人道文字，但均是扭曲蜿蜒；万物觉得自己应该念过书，然这上面的字她的确辨识不出。
便只顾看着隐隐闪烁微弱光芒的更为中心的地带，哪里看似更为脆弱，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破碎。
行至尽头，三人驻足而立。
各色瞳眸中均是倒映出那颗悬浮着的晶莹光体；阴暗之地，整座枢纽的能量便由它支撑。
此刻，光体的辉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几缕幽蓝色魂雾从琉璃裂痕中溢出，消散在空气之中，定睛细看，好似…
像极了不甘于进入新旅程的人道魂灵、垂死的生灵，发出微弱的呜咽。
那声音仿佛是亡魂在低语，它们在骨骼深处回荡，带着哀怨与执念，诉说着无法摆脱的宿命。
令人不安。
细看，万物发觉那些“琉璃”的表面遍布裂痕，一些地方甚至已经碎裂，露出内部涌动着的鲜肉状物体，她想看的再近些，将要凑近，便猛然看到那中心有颗活跃的眼球，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她惊出半额冷汗，后背一沉，被师尊拽回怀中。
“师尊…那些是什么…”
“是比你在百相宫城外遇见的那些不曾消散地修者魂灵更孤独、可怜的修者魂灵。”
伸出皓月白雪般的手臂，戴行撩着袖子将细微修力注入其中，谨慎弥补。
然那东西真的看上去经不起任何的摧残；或许只要轻轻一碰，琉璃便可能化为齑粉、再也不会聚合、只得散落进枢纽之下的万丈深渊。
见此，虞薄渊咧嘴笑笑，迈着步子立于骨架装置前。
惨败并无血色的指尖轻敲着根镶嵌着魔道符文的骸骨，低沉的嗡鸣声顿时充斥在殿中回荡。
他笑，眼睛亮起些昏暗浑浊的光，落在万物身上的眸底深处藏着复杂的情绪，“这便是人道赖以转生的东西，没有什么名字，至少曾经、现在都没有，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东西存储的修力即将耗尽，若无法补充足够强大的…‘媒介’，人道的魂灵不得以轮转，那你们所谓的世道，不出数月，便会彻底崩塌！”
万物呼吸一滞，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那颗悬浮在中央的修力核心上，那东西，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宛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她指尖发凉，几乎已经猜到虞薄渊接下来的话。
果然，他转头，看向她的戴行。
第131章 燕克冬挺直腰板，走到戴行身侧，“为什么要拒绝你？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