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们稻香村当真要和我们上游村撕破脸吗!”
  “这脸从你们围堵了清谷河开始就已经撕破了!现在李家二叔还被你们这群人打得躺在医馆里下不来床!”
  稻香村的汉子都呼应起来,火把燃烧时不时爆开火花,映照在每个人愠怒的脸上。
  他们平日里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家里那几块地,就指着粮食填饱肚子,粮食就是他们这些庄稼人的命。
  堵了河道,那就是活生生的要人性命啊!
  “还有宋家大伯,被你们打破了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些脓包癞鬼都要赔命!”
  “对,赔命!”
  周村长面色冷峻,“谁看见了是咱上游村动的手?这天将大旱,山神怜悯,降下一块巨石挡住了河道,你们稻香村赖在我上游村头上,不依不饶,白日里就来闹过几次,三更半夜竟敢还来。”
  “你们口口声声说李家二叔和宋家大伯是被我们的人打了,谁看见了……”
  他高声起来,环顾四周:“谁看见了——”
  稻香村汉子紧紧捏着手中的锄头镰刀,“我们看见了!都看见了!”
  上游村子有人笑出了声,“你们说看见了就成事实了,说不准是你们自个自导自演来这讹咱村呢!”
  第4章 这辈子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稻香村人气的七窍生烟,这辈子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都是老实了一辈子的庄稼汉,虽说平日里脾气爆些,但也没见过这样明摆着欺负人的,要是在这么忍气吞声下去,稻香村指不定要被这群肮脏玩意儿欺负到什么时候!
  李村长当即抡起锄头狠狠敲在巨石上,找准一个支点,闷声一撬,那巨石在水流的作用下竟然是撬动了。
  周村长看着巨石俨然是要被翘起来了,大喝道:
  “不准动!不准动!”
  两村人瞬间扭打在一块,双方心里都有气,都是庄稼汉子,力气又大,谁都不让谁。
  整个山头叫嚷声四起,嘈杂的打骂声此起彼伏。
  村子中的狗叫得更大声了。
  *
  宋家离清谷河比较近,家里现下就宋二郎一个男人守着。
  听到两村人怒吼的打骂声传来,宋二郎忧心忡忡,再次检查了院子门栓,又让朱秀儿和柳雪梅将各自的小子哄住,不能出声,更不能哭闹。
  家里除了他就只剩妇孺,无论如何他都得支楞起来。
  在院子中唉声叹气转了无数圈,眼看着不远处的清谷河边上的叫骂声越来越小,火光冲天的。
  他再也忍不住,握紧了家中仅剩的一把镰刀,想要出门。
  “宋二郎你个没良心的!你要去送死我不拦着你,但公爹已经受伤送到镇上医馆了,你知道治一次要多少银子吗!”柳雪梅大吼着,拉着宋二郎的胳膊。
  “我看见娘将咱家所有的积蓄都拿出去了,那些钱都是咱们这些年一文文攒赚来的,咱们二房攒下的体己钱又不多,那些上游村的粗蛮人不讲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娘俩怎么办!”
  宋二郎全身僵硬,“那我也不能光看着咱们村被欺负!”
  柳雪梅见宋二郎动摇,转着眼珠子继续道:“你以为你在家里地位如何,这些年你还没看清楚吗,家里都围着那个小丫头片子团团转,有过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去卖命!”
  “之前爹娘在家的时候,日子还过得下去,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眼下爹非得要去掺这趟浑水,还被人打的头破血流,二郎啊,我也听到方才咱村人说的了,这下爹怕是…怕是…难了!”
  柳雪梅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宋二郎的神色,知道他听得进去自己的话,狠狠心继续道:
  “眼下还是不要掺和进这场祸事的好,再说了,咱爹都被人打成那样了,咱们担心还来不及呢,哪有心思去管旁的事。”
  “且这事咱们家也算是出了贡献,见了血的,日后也没谁会说咱们薄情寡义,你就别去了!”
  宋二郎摇摆不定,毕竟是从小长到大的村子,被人欺负成这样,大哥和爹又都不在家……
  哐当…
  宋二郎终究是没去,将镰刀往地上一扔就回屋檐下坐着了。
  朱秀儿躲在屋里,听着外头妯娌柳雪梅的叫闹声,紧了紧手中的绣品。
  看了一眼睡得不踏实的江哥儿与云哥儿。
  她虽寡言少语,但也知道读书大事耽误不得,这一年来她没日没夜地绣花,让宋大郎去镇子上卖了换钱。
  宋大郎也是个实心眼的,私房钱没留下多少,大部分都上交充公了,眼看着爹就要不好了,家里的银钱又全都给爹治病去了,那两个孩子读书怎么办…
  …
  朱秀儿愁得放下了绣品。
  *
  天已经微微亮。
  这头宋大郎驾着牛车在山道上使劲狂奔,林老婆子心里乱极,抱着宋明玉,时不时看宋老汉的状况。
  宋明玉咬着唇,一双大眼观察山路周围。牛车驶过一大片田地,一些田埂上的杂草应是被人拔起来晾晒,日后沤肥用的,宋明玉眼前一亮。
  “大哥!大哥!那里有干草,拿些过来给爹垫一垫脑袋。”
  宋大郎听了,想到山路颠簸,这样下去恐怕不好。哎了一声,立马下车来,五大三粗的体格将干草全都抱了过来,小心翼翼放在宋老汉身下。
  还多扯了几把新鲜的大叶子垫在宋老汉脑袋下。
  牛车重新上路。
  头破血流这样的大事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庭来说,无疑是霹雳般的大难,一路上气氛凝重,谁也没有多说话。
  宋明玉看着宋老汉躺在干草上安稳不少,这才放下心来。时不时用手探探宋老汉的脉搏。
  前世她对中医养生颇感兴趣,在网上找了教程自学,但也堪堪只是学了些皮毛。
  这些年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养生知识,才将这一副羸弱的身躯养得白胖。
  宋明玉叹气,担忧探着宋老汉的脑袋。
  林老婆子低声流泪,看着囡囡这样心疼她爹,只觉得心里酸涩。
  福满镇是距离稻香村最近的一个镇子,牛车一路飞奔,硬生生将原本两个时辰的山路缩短到了一个时辰。
  平安医馆外。
  宋大郎停好牛车,上去拍门大喊:“大夫救命啊!求求大夫救命——!”
  林老婆子扑到门上哭喊起来,“大夫救命!我家老汉要不成了!”
  林大夫平日里也经常在半夜被人请去诊治的,觉比较浅,一听到动静立马起来,随着药童急急前往开门。
  “快起快起!快将病人抬进来!”
  宋大郎二话不说,和药童一起抬着门板,将宋老汉抬了进去。
  林老婆子抱着宋明玉流泪,看着女儿脸色也不好看,心疼无比,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些。
  眼下大夫正在为宋老汉诊治,耽误不得,想着等会也让林大夫帮忙给囡囡看看。
  医馆看病贵,庄稼汉只要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病,一般不会来医馆,在各自乡野找赤脚大夫瞧上一瞧已然是不错。
  宋明玉也没来过医馆,她的病都是赤脚大夫给瞧的。
  宋明玉观察着平安医馆,只见堂前是一个高大的柜子,分隔了很多块小抽屉,上面分别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
  药童来来往往,时不时从药材抽屉里拿出几味药材,又着急进隔间里了。
  宋大郎等不住,“娘,三弟的书院就在附近,我去通知他,来看看爹…”
  林老婆子满心忧虑,摇头道:“三郎平日里读书用功,从不给家里添麻烦,就让他好生安心读书,莫要分心。”
  宋大郎想想也是。
  外头夜色夤黑,微亮的天光堪能辨物,整个世界像被浸在稀释的团墨里头。
  宋明玉来到大顺朝五年,被家人严防死守,不曾出过远门,除了离稻香村不远的社学,哪都没去过。这还是第一次来到镇上。
  宋明玉倒腾着腿,时不时去隔间外守着,看林大夫忙碌的身影,又想要出门看看这大顺朝的街镇。
  宋老汉这一受伤,怕是全家的积蓄全都要扔进去,眼下家里到处都要用钱,侄子们也要继续读书,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得多想办法赚钱才是正道。
  宋明玉也愁眉,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天已经大亮。
  医馆外已经有走街串巷的小贩开始叫卖,早点铺子也已经开张。
  宋大郎见她一直在往外头瞧,白玉团子脸上全是好奇,想起小妹还没出过远门,心中一扎,便摸了摸小脑袋道:
  “大哥下次带小妹买糖葫芦好不好。”
  宋明玉坚定摇头:“不要糖葫芦,要给爹爹治病。”
  药童刚好端着一盆热水出来,听到宋明玉这话,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多懂事的一个小孩啊,小小年纪就懂得体谅家人,实属不易。
  林老婆子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将宋明玉紧紧抱在怀里,“我家囡囡就是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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