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紧紧地桎梏着她,一起沉入粼粼的潭底。泉水很快漫过头顶,封印了视听,除了冰凉的水和火热的吻,封令铎只能听到自己杂乱又怦然的心悸。
许是因为怕水,怀里的人终于安分了一点,她老老实实地缠着他,身体僵直任凭摆布。趁得这个时机,封令铎带着她,悄无声息游出一段,直到再也听不见纷杂的脚步,才重又浮出水面。
周围忽然暗了下来。
封令铎发现,他们竟无意游到了瀑布后的一个山洞。
洞口水流潺潺,隐约透出今夜的月色,水帘阻挡了外面人的视线,水声也恰好能掩盖姚月娥没有意识地念叨。
封令铎这才安心放开了她。
谁知甫一脱离控制,姚月娥便一把推开封令铎,扶着山洞里的石壁擦嘴,“呸呸呸”吐个没完。
“……”此举无疑是大大伤害了封令铎,他怒不可遏地瞪着姚月娥,威胁到,“你再吐一下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终是小命要紧,姚月娥虽然头晕着,求生的本能还在,当即便收了“呸”声,只默默用手背擦嘴。
封令铎简直要被她这副嫌弃的样子气死,咬牙呛声到,“怎么?现在才知道嫌弃,是不是太晚了点?”
他本想提醒姚月娥,两人从认识到现在何止是接吻,更亲密的事都做过无数次,她如今未免太故作矫情。但转念一想,封家郎君从来都是君子端方、雅量高致,此等隐秘之事,饶是当下情景,封令铎也觉出口赧然。
没想到对面的女人却侧目瞧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怨到,“怎么都这么久了,郎君接吻还是像饿犬一般,只顾乱啃一通?”
“???”这女人竟然骂他是狗?
封令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想以前自己若是亲她,她断不敢这般大胆开口训诫,只会娇滴滴地卖乖让他慢一点,说弄疼了她,而如今……
所以这算是什么?药后吐真言?
姚月娥却不懂这边的跌宕心思,自顾自地接着道:“人都说郎君聪慧过人,怎么偏生连这都学不会?”
“学?”封令铎冷笑,抓住重点便是反击,“那你又是跟谁学的?”
姚月娥笑笑,吐出“令菀”两字。封令铎正是松了口气,又听她补充到,“她经常带我去……”
“姚月娥!!!”终于忍无可忍,封令铎怒而打断了她。
要知道封令菀这丫头好在是个女郎,若是生成了个郎君,那活脱脱得是第一纨绔。成日不是溜街窜巷招猫逗狗,就是吃喝玩乐百无禁忌……
原来这些年自己不在府上的时候,姚月娥都是跟她亲近?
那也就难怪这人会无端生出这许多反骨,竟然胆大包天到私逃出府!
封令铎越想越气,胸口一团无名火烧起来,简直是熯天炽地的程度。
然而常年朝堂积淀,他养成了心头越是愤怒,表面越是淡然的习惯。此刻他垂眸看着面前那个被捂着嘴圈在怀里的女人,竟莫名笑出声来。
这人之前还有脸说自己是巴结逢迎、小心讨好?事到如今,到底是谁在讨好谁?!
不仅如此,封令铎想起姚月娥之前的话,猛然发现自己竟已被她白嫖了整整一年!
不!封令铎愤懑,只觉姚月娥这人甚至比白嫖更可恶。
因为她不仅白嫖,还白吃白喝白拿他给的月俸,最后再携款潜逃,让他成为全大昭最好笑的笑话。
思绪翻覆,他想起姚月娥初学识字的时候,指着书页上的插画问他,为什么给全天下最能读书的人举办的庆贺宴,要叫烧尾宴?
封令铎记得她一双眼睁得大大,眉宇间尽是艳羡,说没想到鲤鱼这么厉害,烧掉尾巴就能化身成龙。
彼时他听了就听了,自是没当回事,只笑着反问:“怎么?想当鲤鱼跃过我这道龙门,之后又想去哪儿?”
而今再想起来,这一问一语成谶不说,难免还有自视过高的嫌疑。
他记得姚月娥红着脸,语气半是嗔怪半是慌乱地解释,说郎君当然是龙门之后的风景,是她需要努力才能够得着的天上仙。
一席话哄得封令铎甚是欣慰,可如今他才知道,他甚至都不是姚月娥想要跃过的那道门,顶多是跟在她屁股后面,替她烧掉尾巴的那把火。
烧过即灭,灰都不剩。
很好,封令铎冷笑,巧言令色、吃干抹净谁不会?在官场上走到如今地位,谁的脸皮又能薄到哪里去?
思及此,他伸手将人一把扯过来,钳着姚月娥的下颌,迫她只能看向自己,“方才你唤我郎君,可知道我是谁?”
怀里的人模模糊糊地哼了一声,用那张被他捏得变形的嘴,嘟嘟囔囔地回了三个字——“封溪狗。”
“呵……”封令铎轻哂,心道这人能认出自己来,还算良心未泯。
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不知为何松了。
他暗暗调整了语气,话题绕开那个让他窝火的吻,转而对她叮嘱,“晚上视线不好,山林里环境又过于复杂,今晚你最好乖乖跟我呆在一起,否则……”
剩下的话猝然匿于唇齿,怀里人倏尔仰头踮脚,以吻封唇。
熟悉的气息骤然迫近,封令铎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身前那人死死揪住了衣襟。
她的嘴唇丰莹而软,擦着她平日里最爱的樱桃味口脂,娇嫩多汁得就像初夏时节鲜美的樱桃。
封令铎被这人不按常理的行径打乱了思绪,訇然的流水鼓动着耳膜,将脑中所有的念头都击得粉碎,浪尖水花堆雪,心里暗流涌动。
面前的人却冷静淡然,长而浓密的睫羽垂下来,像两把沾着湿气的乌木檀扇。她的舌尖热而湿润,轻轻在唇瓣上扫过,再撩开紧闭的齿关……
周遭的水流声中,仿佛混进了另一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微响,惯于发号施令的封令铎则愣在原处,僵直着后背,任由她肆意施为。
月光粼粼如水,啮人心肺的感觉像蜿蜒的蛇,爬上他的腿,爬上他的腹股,爬上他的……
有什么东西从树梢跃上天际,扑棱着翅膀飞远,只留下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
那人却在此时松开揪着他襟口的手,口齿不清地确认,“要像这样亲,学会了吗?”
姚月娥用手在嘴上抹了两下,没等到回应也懒得纠缠,摆摆手准备将面前这团火推出去,可是脚下踉跄,后勃颈便被一只火热的大掌叩住了。
她像是被拎了脖子的猫,身体失重,复又跌回那人怀里。他将她推向身后的石壁,背心撞上另一片宽厚温热,恍惚间,姚月娥发现那似乎是他的手臂。
他以一种极为强势和主导的姿势将她圈在怀中,温热湿润的呼吸游走在唇畔、肩头和勃颈……意识很快就变得模糊起来,凉凉的风里有一丝热气,金桂、柚子、花灯……
思绪回到三年前的那个秋夜,在刘嬷嬷那个生风的巴掌落下之前,封令铎挡在她身前,擒了刘嬷嬷的腕子,将她整个人扯翻在地。
五岁前,爹娘都还在的时候,有人欺负姚月娥,爹爹和娘亲就是这么凶悍地护着她,教训那些不知好歹的坏人。
可是五岁之后,爹爹和娘亲都死了,看着那两具被陋席草草裹了的尸体,脑子里唯一的反应是——今后若是受了欺负,便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要怎么才能靠自己呢?
五岁的小姑娘没有拳头,因为常年的饥饿,还瘦得像个头大身细的豆芽儿菜。她没什么安全感,所以寄人篱下的十年里,姚月娥都是忍气吞声的。
表姊表兄欺负她,扔了她的床铺摔了她的碗,姚月娥从来不往心里去。姑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若是姑姑再离她而去,姚月娥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可是后来,姑姑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将她卖了。
十两银子,还不够买一头牛。但牛可以耕田拉车,她除了白吃姑姑家的饭,好像确实什么都不能做。
故而从那时姚月娥才明白,小心翼翼、逢迎讨好,除了能混个苟且,换不来爱。
彼时姚月娥虽然只是个买来的侍妾,主子到底还是封府当家的封令铎。俗话说打狗都还得看主人的面,封令铎替她出头,大约也只是看不惯恶奴欺主。
姚月娥彼时心跳怦然,她不愿欠人情,更不知道怎么报答眼前这位看起来什么都不缺的主子,直到他蹙着眉,语气冷淡地问她,“入府的时候,嬷嬷没教过你?”
一席话问得姚月娥心口骤冷。
她早已学会了如何乖顺听话地讨人欢心,她收敛起澜动的心绪,低头勾住了男人腰间的革带。
过程不算太难,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她竟然找不到革带的搭扣,是封令铎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给她的。
然而之后的过程,姚月娥发现他两
竟然生疏得不分伯仲。
好在他不是京中那些恶霸门阀,对初次承欢的女郎还是有着足够的耐心和温柔,两人手忙脚乱地故作镇定,没受什么苦,却也没尝什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