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程赫东听见这话蹙了下眉, 觉着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味呢, 坦然应道:“我也是第一次买。”
  说得谁不是第一次似的。
  许桉意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但是你脸皮比我厚。”
  话音落下, 程赫东眼神微直,兀自失笑:“听着不像是好话。”
  一不小心倒是把真心话给抖落出去了,许桉意一声不吭, 选择性失聪麻木。
  过了一会儿, 借势垂着脑袋有意无意地看向购物袋, 显而易见是在找什么。
  被程赫东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唇角微扬起弧度, 晃了下她的手直接出声:“不用看了,没买到。”
  心思被戳破,许桉意耳尖微红,害羞之余还有些惊讶, 问他:“你怎么又没买了?”
  “很失望?”程赫东直勾勾地看着她,明显的打趣。
  许桉意睫毛轻闪,嘴上不饶人:“我没有,明明你看起来很失望。”
  “我确实失望。”
  程赫东坦率地承认:“货架上的尺寸不全,缺货。”
  话题深入探讨到尺寸问题,许桉意自觉不能再聊下去了,否则她的脸可能要热得烧起来了,急头白脸地打住:“说明这是天意。”
  什么天意,明明是胡说八道,在他面前,许桉意胡诌的本领越来越强了。
  程赫东到底是让她蒙混过关了,不提也行,毕竟早晚她都躲不过这档子事儿。
  寻欢作乐,人之常情。
  京溪的十二月下,凛冽萧瑟,晚间气温直达零下,在外面多走一会儿都觉得被寒气侵入,一阵晚风吹过,冷空气不带情面强势地钻进呼吸中,说话都带着白雾。
  许桉意已经换上了长款的白色羽绒服,照旧被吹得牙关一紧,下一秒,羽绒服自带的帽子就被扣在了头上。
  帽子太大,松松垮垮的,以至于她想要扭头看身旁人都要停下来然后转过去半边身子。
  “我看不到你了。”她低声道。
  程赫东腾出手隔着帽子轻蹭了下她的脑袋:“在呢,看不到回家再看。”
  许桉意勉强应了一声,想到什么才又说:“去年这个时候京溪已经下过雪了。”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许桉意语气意外,想要扭头看他,脑袋动了动结果只是在帽子里转了半个圈,入眼还是白色的布料。
  程赫东被她逗乐,眉眼柔和,敛着嗓子缓声:“那时候工作室出了点事,我回来处理,恰巧就碰上了第一场雪。”
  还有这么回事,许桉意的关注点一下子落到前半句:“你之前经常来回跑芦川和京溪吗?”
  “也没跑几次,工作室这边纪数大多时候都能顶住。”
  说到底,程赫东就是个十分重情怀的人,芦川是有自己的挂念,京溪同样,工作室那边又何尝不惦记,丢不下也没想过彻底放下。
  轻描淡写地两句描述过去,许桉意想想都觉得辛苦,心下一通酸涩,不是滋味。
  但好在现在他回来了,虽说工作室依旧会很忙,但是顾一边总归要比两头兼顾省心些。
  许桉意重新接话:“纪数知道你回来应该会是最开心的。”
  可以短暂撂挑子了。
  程赫东想到什么,不紧不慢道:“嗯,当初我回芦川骂我也是最狠的。”
  依稀记得那时候确定他是真铁了心要回芦川,纪数见他一面骂他一面,甚至气得几天不带正眼瞧他。
  临走的前一晚这家伙喝得酩酊大醉耍浑地半躺他家门口,醉成一滩靠着门放声“叫骂”:
  “程赫东,你真他妈没良心,天杀的,不是个东西,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好在他家是一梯一户,没邻居投诉他扰民。
  许桉意闻声下意识地绷着肩膀,继而想想又缓和下来:“好像你确实该被他骂。”
  程赫东捏了捏被他裹在手心里温热的指尖,语调微抬:“胳膊肘往外拐?”
  “我这分明是合理评价。”许桉意辩解。
  工作室一把手走了,二把手硬着头皮顶上去,可不是该骂泄愤。
  程赫东也心知肚明,自己这事儿做的最大“受害者”的确是纪数,因此骂的时候也没还嘴,这三年工作室有事他也是照旧帮着。
  片刻后,身旁人闷闷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帽子里传出来,落进他耳朵里。
  “但是以后他不能骂你了。”
  许桉意是脑子清醒,但也摆明护短。
  心下深藏着最柔软的地方猝不及防地被美好触碰了下,程赫东心窝一下子就泛软了,眉宇间尽是舒缓的笑意:“嗯,以后你“罩”着我。”
  许桉意被说得脸颊一红,含含糊糊道:“我尽量……”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时,一旁保安室里突然探出来个头,眯着眼朝着他们这边喊:“是程老板不,回来了啊?”
  许桉意转过身看,跟下午见的保安不是一个人,可能是换班了,眼前这个保安看上去约摸有五十岁,面色和蔼,很面善。
  “陈叔。”程赫东顿住脚步,边出声道。
  “真回来了啊!”
  下一秒,就见被喊作陈叔的保安急匆匆地就从保安室出来,手上还提着个红塑料袋,看上去沉甸甸的,作势要塞给他,熟络说着:“正好我今个回老家挖了点莲藕,你带回去吃。”
  程赫东倒也没推辞,接过来后客气了一番。
  “跟我还客气什么。”
  眼前人摆了摆手,问他:“这次回来就不长远走了吧?”
  “不走了。”
  “不走了好啊。”
  紧接着,陈叔的视线落到他身旁的许桉意身上,乐呵地笑着:“这是女朋友吧。”
  程赫东唇角浅淡地挂着笑意点了点头;“是女朋友。”
  “我前阵子还听我儿子说呢,没想到还真是,这下好了,人生大事马上都要完成了。”陈叔脸上的笑看上去像是发自肺腑的,很真诚。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临走时,许桉意也礼貌地笑着朝他示意。
  等走远后,许桉意才好奇地问他:“你怎么跟小区的保安也这么熟?”
  程赫东表情故作神秘:“人脉广?”
  “要认真回答。”许桉意皱着鼻子,轻拍了下他胳膊。
  两人交谈熟络的样子可不像是居民跟物业保安这么简单的客户关系。
  程赫东唇角微动,慢条斯理地解释:“陈叔儿子是我们工作室的员工。”
  “陈叔他前两年动了场大手术,治病花了不少,家里稍微拮据,恢复好之后想找个工作,凑巧小区那段时间招保安,我提了一嘴。”
  简短平淡地叙述完,许桉意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仔细看还隐隐像是含着敬意。
  “程老板,你真是个善良的老板。”她表情认真,一本正经地夸了句。
  程赫东揉了把她的帽子,羽绒服布料随之窸窸窣窣地响:“我没帮什么,陈叔能应聘上,全靠他自己。”
  他真有人脉也不至于广到还能在物业上说上话。
  但要真仔细想,秦女士隐约是提过,小区楼盘的建筑工程,多年前她们工作室好像是参与设计了,程赫东记不太清楚了,也没在意。
  许桉意轻声说:“那也要有提供的机会。”
  说到底,程赫东还是帮了大忙,但本人完全没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她猛地想到什么,转过身看向身旁人:“刚才陈叔说他儿子说你交女朋友了,他儿子怎么知道的?”
  明明两人才回来,而且程赫东还没去上班呢。
  这事儿不用多想,就知道怎么一回事。
  程赫东薄唇微张:“应该是纪数说了。”
  这人向来兜不住事情。
  许桉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突然涌出来些复杂的情绪,一声不吭。
  “不乐意了?”程赫东问。
  “没有不乐意。”
  许桉意解释:“只是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我不认识也没见过他们,但他们因为我是你的女朋友而知道了我的存在。”
  这种感觉她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但不排斥,甚至似乎也很好。
  她的意思程赫东当下便了然,继而徐徐道:“某种程度上的在意,你应该习惯这种感觉。”
  毕竟她本来就值得被在意。
  说不明道不明的感觉被他一下子抓住说了出来,许桉意似乎懂了,心下蓦然升起一阵温暖,瞬间觉得连带着冬季深夜的风都没那么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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