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想起这个, 许桉意猛地心下一跳,迟缓地看向程赫东, 生怕他顺下去问什么。
结果,这人还真问了。
程赫东一杯水没解渴, 兀自又倒了杯水, 状似随意地问:
“这次您又是看好谁了?”
林婶轻拍了桌子,发出来短促的响声, 扬着声音道:“你啊。”
程赫东眼尾轻抬,眉宇间勾勒出不浓不淡的沟壑。
“我看你跟桉意这姑娘挺合适,这不正说着呢, 你就来了。”
林婶还真是一点儿不少地把两人聊得话题全抖落出去了, 许桉意面色尴尬, 不太敢直视程赫东, 略略地用余光看这人的神情。
程赫东闻声眉心不自觉地缓和下来, 像是思忖,半晌后才说话:
“我在芦川都待三年也没见您给我张罗,怎么现在想起来了。”
林婶摆了摆手:“那你从城里回来,谁晓得你要待多久, 万一给你介绍姑娘到时候你走了我不是把人给坑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啊,桉意人也是城里来的姑娘,好看还乖。别看我之前没怎么跟桉意说过话,但你钟阿奶可是夸不少了,坐村口一聊天就是说起来东子家住进来的姑娘怎么怎么好,她有也撮合你俩这心思呢。”
这话一出,许桉意羞得脖颈都染了绯色,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更是明显。
两人这一番旁若无人地聊天,完全没顾忌下当事人还在这儿坐着呢……
程赫东有意无意地看着身边头埋得越来越低的人,眼里划过一抹笑意,“适可而止”地收住:
“您跟钟阿奶还是少操心,我自己看着办。”
林婶还想说什么,程赫东扬了扬下巴,一脸凝重道:
“您最近白头发是不是都多了几根。”
“哟!真的啊,那可要不得了。”
林婶声音忽地一高,她最怕长白头发,因为代表着衰老的速度加快,一听这话坐不住了,快步走着进屋去了。
许桉意看得直想笑,多长“几根”白头发怎么可能就能看出来呢。
她悄无声息地睨了眼明显故意的程赫东,他怎么还跟林婶乱开玩笑……
林婶起来,程赫东顺势坐了下来,他一坐在自己旁边,许桉意瞬间感觉压迫感都强了不少。
气氛微微凝结,她轻声地咳了下嗓子,吞吞吐吐解释:
“那个,林婶她就是聊到这里了,可能随口乱说的。”
这话说得也不知道是怕程赫东认真,还是怕自己当真。
“这种事情她从来不乱说。”
程赫东出生辩驳,一句话把许桉意的含糊其辞堵了回去。
她心头震颤,一时间居然猜不透他说这句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东子,喝完水了吗?过来搭把手。”
林叔在一旁喊,程赫东二话不说又回去忙活了。
两分钟,林婶拿了把木梳和镜子回来了,说让许桉意帮她拔拔白头发。
许桉意还没做过这种事,而且听说白头发越拔越长,她试着劝说,但架不住梳子都塞到她手里,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许桉意细致,给林婶拔得还挺舒服,尤其是头皮被梳着,别提多惬意了。
手里的梳子不知道是什么木做成的,原木无漆,但上面的花纹很精细,看着被用了很多年,都被磨亮了。
许桉意边用着语气认真说了句:“这把梳子很好用。”
“梳子啊。”
林婶随口道:“那是你林叔他自己做的,上面的花纹也是他刻的,不是什么好木,但别说,用着还真行,我都用了不少年了。”
林叔到底是开木工坊的,大件小件都能做。
许桉意感叹了下点头,而后发现林婶背对着她看不见,才又出声应。
正梳着,林婶猛地一扭头,想起什么,意味深长地笑着,对许桉意说:
“东子也会木刻,喜欢的话让他给你做一把。”
让程赫东专门给她做把梳子?
许桉意想也没想地拒绝:“还是不用了,挺麻烦的。”
给林婶拔一会儿白头发,程赫东他们还没忙完。
许桉意又被她带着参观了下客厅里的各种木雕摆件,大小都有,看完还硬是被林婶塞了两个树木造型的摆件。
忙完都临中午了,林叔一家要留两人吃饭,程赫东没应,跟林婶说了两句便带着许桉意出了门。
中午的气温高,暖和不少,忙了一上午程赫东出不少汗,在林婶家洗了把脸,脸上的水珠子都还挂着。
许桉意递给他纸,他没要。
“不用,会粘脸上,一会儿就干了。”
她也没强给,便收回了手,转而继续看手里那两个小玩意儿。
程赫东见状问:“林婶给的?”
“嗯。”
“对你还挺大方。”
“什么?”
许桉意听他这么说,眼神不解。
程赫东示意了下她手里的东西,出声道:“林叔雕的这种小件玩意,林婶可不轻易给别人,她舍不得。”
这一给还给她俩,这姑娘果然是招人喜欢。
许桉意听他这么说,顿时感觉手里这两个摆件特别珍贵,拿着的力度都不自觉地重了些,生怕掉了。
片刻后有些过意不去,问:“那我是不是要送给林婶点儿什么?”
毕竟她拿了人家送的。
程赫东语气干脆:“不用。”
这次不等许桉意问,他径直就回答了:“我上午帮忙就当是还回去了。”
许桉意嗓子一紧:“但那是你的人情。”
程赫东的人情,她收着,这算什么……
但显然,程赫东不在乎,格外自然道:“没差。”
这意思算是不区分你我吗?
许桉意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心跳都漏了一拍,半晌后堪堪出声:
“那还是算我欠你的吧。”
程赫东知道她客气,索性也没拒绝,但也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他从哪儿掏出来只一支简易花朵造型的刨花,卷翘的木屑料子做成的,算不上很精致,但很特别,熟练地顺手递给了身边人。
许桉意看见那花的时候脸色一滞:“你什么时候做的?”
“给林叔装木料那会。”
程赫东云淡风轻道:“凑空做的时间紧,下次给你做个更好看的。”
许桉意接过来那刨花,心下微动,轻声道:“这个也很好看了。”
程赫东这人真算得上手巧的了,这种她都不太能做出来。
“许桉意,标准别那么低,要就要最好的。”
身旁人接话,许桉意闻声心下被撞了下似的,扭头看他。
程赫东还是神色如常,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他总是这样,以至于许桉意觉得自己一直都揣摩不清他有时候的举动和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怕自己多想,也怕自己迈步子太大超乎合适距离。
沉寂几秒后,她问:“你为什么要给我做这个?”
明明上午挺忙的。
程赫东没料到她能继续问,肉眼可见地脸色顿了下,仿佛做这件事已经成他自然而然的行为,甚至不用他思考缘由。
但许桉意问了,那他也能回答:
“你都跟我来林叔家了,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可是我有林婶给的。”
许桉意脱口而出,语速不受控地快了些。
程赫东掀着眼皮,黝黑的眸子沉敛地看着她,不假思索淡淡道:
“你也说了,那只是林婶给的。”
他给的是他给的,不一样。
许桉意瞳孔倏忽收缩,紧接着心脏开始急剧地扑通扑通,那些她不敢深想的想法再次破涌而出,联系过往种种,有些东西悄然确定,程赫东对她是足够特殊的。
许桉意在这方面迟钝且循规蹈矩,没什么胆量去承受汹涌的情感,所以粉饰太平,在那层薄得都能看见光亮的窗户纸未被捅破前,她姑且还觉得可以含糊而过。
生硬地别开和程赫东相撞的眼神,许桉意指尖扣着手里的刨花,木屑边刮蹭着指腹,泛起一阵痒意:
“这个给你。”
林婶给的两个树木摆件,一个塞到了程赫东的手里。
他眼神闪动了下,心下开了个豁口似的:“怎么又给我了?”
许桉意看着前面的路,头也不扭,低声道:“借花献佛,分你一个。”
程赫东心底儿一乐,掂量着手里极轻地小物件,看了眼身旁人柔和的侧脸,说不出的憋胀感,硬是被这一下给消耗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