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楼上扫完,门铃响了。他下楼去开门。
是苹果点的苹果汁。
外卖小哥不声不响地把东西递过来。
“哎,谢谢。”
乔季同刚要关门,苹果从餐厅跑了出来:“都超时了!!我是不是点的六点半到?这都要七点了!”
外卖小哥懵懂着眼睛,伸手比划了两下。
苹果蹬蹬地走过来,把果汁怼回外卖小哥怀里:“你拿回去吧!差评!”
外卖小哥这回好像明白过味来,连连哈腰。又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来过来,是一张聋哑人证明。
苹果扫了一眼,冷下了脸:“你这是道德绑架!聋哑人送外卖就可以超时?”
这时候乔季同对苹果道:“哎,您多担待担待,别给差评了。”
“我担待他,谁担待我?我花钱买的就是这个准时!”
乔季同耐着性子劝:“这不身体不方便,别生气,咱都互相理解。”
“他不方便是我让他不方便的?我让他聋哑的?凭什么要我来担待?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白莲花啊?”
那个外卖小哥还在不停鞠躬,乔季同看着心酸,重新拿回了果汁,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苹果,对乔季同吼道:“你有毛病吧,在这儿装什么好人?!”
这时候黎建鸣听到门口的吵嚷,也跟着出来了。
乔季同见雇主出来,想尽快息事宁人。只好放低身段,颇为低声下气地求情:“不好意思,要不这样吧,这果汁我请您喝,别生气了。”
“用你请!你先去找个镜子照照再来和我说话!这个差评我给定了,少跟我在这里茶!这世界上聋哑人那么多,你人好,你怎么不去挨个给发钱呢?!”
乔季同不再多说,拉着外卖小哥往外走。
把人拉到院门口,从兜里拿出两百块钱。
一个差评的钱。
小哥不接,连连摇头。
乔季同硬是拨开对方的口袋,塞了进去。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递过去:
不好意思,多担待。
外卖小哥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他。乔季同露出个笑,笨拙地比划了个心。
外卖小哥也笑了,回了他一个心。
大雪地里两个人吸溜溜的,用冻红的手互相比心。乐得傻乎乎的,直发红光。
这一切都被黎建鸣看了个真切。他瞬间就明白了乔季同为什么买十来串糖葫芦。
这个傻玩意。为了挣两个钱,一天到晚累得像个犊子,居然还有闲心在外面兼职做散财童子。
合着他不仅讨好自己,他他妈是要讨好整个世界。
这不是个完蛋货,是个大冤种。
黎建鸣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个冤种,不禁也笑了起来。
苹果注意到了黎建鸣的笑,酸溜溜道:“不是吧黎哥哥,你喜欢这种白莲花?”
黎建鸣点头:“不烦,挺有意思的。”
苹果当即就不高兴了,一溜烟跑上楼去拿外套。
黎建鸣也不拦他,就看他一路风风火火地耍脾气,最后穿鞋走人。
乔季同刚想拦,黎建鸣开口道:“让他走。”
苹果走到乔季同面前,狠狠剜了他一眼:“装吧你就!”
苹果到底是走了。
乔季同尴尬地回头跟黎建鸣道歉:“惹小先生不高兴了。”
黎建鸣面上却没有半点儿不快,乐呵呵地摆手:“他爱高兴不高兴,我又不欠他的。”
第8章
八点半,乔季同洗好了澡,又把浴室刷干净。
刚关上浴室门,就听黎建鸣道:“小乔,给我拿瓶水。常温的。”
“哎,好。”
乔季同拿了水,上楼推开卧室门,发现黎建鸣不在。
“这屋。”声音从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
这房间平日里都锁着,乔季同也不曾进过。他走过去,推开了门。
一眼看见一面书柜,零零散散堆了些书,但没堆满。
书柜旁边是一个竖玻璃柜,里面摆着各种机车模型。柜子前面是一张长长的实木桌,桌上放着一个扭蛋机。
黎建鸣正坐在桌前做题。
乔季同觉得意外。他第一次看见黎建鸣学习。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矿泉水放到桌面上。随后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摆设。视线在扭蛋机的海报上停留半晌。
海报上是红黑的背景,摆放着几个机车模型。
大大的日文,他看不懂,只能看得懂右下角的数字:500。
黎建鸣注意到他的打量:“有喜欢的?”
乔季同摇头:“没,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
“···第一次看见您学习。”
黎建鸣咧嘴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乔季同心里说是,脸上却做出很恭敬的神态:“没有。”
黎建鸣放下笔,拧开矿泉水瓶盖:“大姐管得严,至少不能挂科。”
黎建鸣家里的富贵,不是祖上来的,是他爹一手打拼出来的。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开个缝纫工厂,给人家车缝点手袋围裙什么的。
制造业不好干,没单的时候工人都留不住。但老黎认真,再怎么难,都不在品质上动手脚。一点点积累出人脉,认识了日本的客户。刚开始只是试着做了两单,没想到合作起来了。
客户介绍客户,越做越大,从三十来人的小工厂,做到两千多人的大集团。从车缝扩展业务,箱包,服装,成型品,玩具,甚至连婴儿用品都做。出口也不仅对日,欧美也有不少订单。
黎建鸣是老黎家的小儿子,上面还有一哥一姐。大哥黎英睿,大姐黎巧怡。黎英睿大黎建鸣十二岁,黎巧怡大黎建鸣十岁,小时候都是经历过苦日子的。而黎建鸣懂事的时候,家里已经富裕,他算是彻头彻尾来享福的富二代。
但老黎却不喜欢他。因为黎建鸣出生后的第二个月,黎夫人就过世了。虽说人各有命,再怎么怪也怪不到孩子身上去。但是他一看到黎建鸣就觉得心里不得劲,连带着面上也冷淡。
没有妈妈,黎建鸣从小是被姐姐带大的,姐姐算他半个妈。
不知道是因为姐弟天生有血脉压制,还是因为黎巧怡本身性格强势。只要黎巧怡杏眼一立,黎建鸣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直到他现在成年了,他心里也是害怕他姐。他相信要是自己敢挂科,黎巧怡就算大着肚子也一定连夜坐飞机回来抽他。抽他不算,铁定还要停他的卡。
乔季同问道:“什么叫挂科?”
黎建鸣手一顿,解释道:“考试不及格。”
“哦。”乔季同露出个腼腆的笑来,“我没上过大学,不懂这些行话。”
黎建鸣看他笑,忽然想再多和他说说话,伸手指了指窗下的沙发:“你困不?不困陪我唠会儿。”
乔季同答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坐到沙发上。屁股只敢放一点点。
“你多大来着?”
“二十三了。”
“那你大我三岁。你什么学历?专科?”
乔季同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膝盖:“我···我初中毕业。”
“初中毕业?”黎建鸣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觉得不可思议,“成绩差成这德行?”
“···不是,家里条件不行,小弟也得上学。”
“小弟给上,大哥就不给?你捡来的?”
乔季同脸一僵。
黎建鸣瞪大眼睛:“你真是捡来的?!”
乔季同不愿意说这个,像是博人同情似的。他连忙摆手转移话题:“大学什么样?学习累不累?”
“很轻松。”黎建鸣抻了个懒腰,“我报的管理学,不是啥难专业。但学这些鸟语烦人。”说罢指了指身后的书架,上面摆着一排雅思和日语n1的习题。
“真厉害,您还能说<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语言。”乔季同羡慕又崇拜地看黎建鸣,“以后是要出国吗?”
“不乐意去。但这专业得交换。大三去东京半年,大四去纽约一年。”
“啊,那您现在大几了?”
“大二。”
乔季同的心一下子凉了。他这个活,原来只有一年。一年攒七万二,四年开店什么的,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样啊。”他干巴巴地答了一句,不知道说什么了。
乔季同穿着翻领的乳白睡衣,领口起了一层浮毛。衣服上印着一个一个焦黄的小月牙。因为还年轻,脸上没什么崎岖。头发潮着,在鬓角也勾出两弯黑色的小月牙。他神色落寞地笑着,在灯光下显得很是柔嫩可怜。
黎建鸣看着他,窜上一股欲火。心道这小乔长得不出彩,笑起来却很有风情。
要不然尝尝看?玩够了再说玩够的。
可他手艺是真不错,人也勤恳。
就在这反复纠结当中,也不知道是哪一种想法占了上风,黎建鸣鬼使神差地道:“你···想不想看看大学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