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男人伸出毯子里的手,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疲惫道:“睡不着。”
  江隽和沉默。陆衍最近每天都去看他妈妈,回来之后虽然没说什么, 江隽和也能感觉到他情绪很低落。江隽和也不是什么很会说话的人,安慰的言语显得苍白又无力,只好默默给他准备饭餐, 劝他吃两口,只是没有想到他除了不想吃饭,竟然还失眠。
  想了想,江隽和说:“那不然吃点褪黑素?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褪黑素吃了第二天头疼。”
  他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了江隽和一眼,还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说不出口。
  好像身边有江隽和待着,入睡会容易很多。以前只是隐隐约约体会到了,直到那天他们一起去外公家看了妈妈,回来时江隽和从背后抱住了他,没过多久就来了困意,后面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他不知不觉睡着了,这还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入睡这么顺利。
  其实他的卧室很大。他向来睡眠不好,所以在装修卧室时格外花了些心思。卧室中央是一张两米的大床,源自一个意大利的奢侈品品牌,躺上去既有包裹感又不会觉得过于柔软;四件套是亲肤的高支棉,在暖色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窗帘是加强版的遮光窗帘,每个用心的细节都是为了能能够睡个好觉。
  整个房间采用了黑白的线条设计,简洁干练,是他一直以来喜欢的风格,可现在他却觉得这些线条冰冷孤寂,诺大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还不如睡沙发来得踏实。
  见他没说话,江隽和又说,“我煮个馄饨吃,你要不要来点?”
  陆衍摇头,“不用了,你吃吧。”
  “那你回房睡觉?”
  “过会儿吧。”
  江隽和肚子“咕咕”直叫,没再劝陆衍,他用小锅接了水,架到燃气灶上,点火,又打开冰箱冷冻层,拿出前两天包好的馄饨,静静地等水开。
  不一会儿,水沸腾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下了馄饨,简单地调了个汤底,准备工作做完,他打了个哈欠。
  又过了几分钟,小馄饨在水面上飘了一阵了,他用勺子把它们盛进碗里,端上桌,开吃。
  馄饨吃完,他餍足地擦了嘴,一抬头,看到沙发上的陆衍歪着靠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但是眉头还皱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快速刷了刚才吃的碗,江隽和走到沙发前,扶助陆衍,想让他躺下,睡得安稳些,手指接触到男人肩膀的刹那,男人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拽到沙发上坐下,男人趁机把头枕到他的大腿上。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江隽和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心里一软,没有推开他。
  第二天醒来时,江隽和被眼前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男人鼻梁高挺,像山峰一样险峻,即使在睡梦中,薄唇仍紧抿着,透着拒人千里的冷冽。
  抱枕不知什么时候被丢在了地上,同样被丢在地上的还有毯子,收回视线,江隽和这才发现自己头下枕着的是男人的手臂。他尴尬不已,用手撑在沙发上,想从沙发上起来。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发现了他想要离开的意图,长臂一弯,把江隽和圈在了自己怀里,动弹不得。
  江隽和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个……你醒了吗?”额头顶在男人胸膛,他闷闷地说。
  男人发了个慵懒的鼻音,“嗯。”
  江隽和用手抵住男人的胸膛,一边试图把自己从这个尴尬的姿势中拯救出来,一边窘迫道:“那……能放开我吗?”
  男人丝毫不会他的挣扎,低哑的声音中弥漫着雄性荷尔蒙的气息,“你不是说我是你男朋友?抱着睡觉很正常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
  话还没说完,男人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把他的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大掌轻轻顺了顺青年栗色的头发,“别但是了,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唔……”青年试图挣扎,但男人的手像钢铁铸就的桎梏,无法挣脱分毫。
  半晌,他也挣扎累了,脸贴着男人的胸膛沉沉睡去。
  ……
  第二天晚上,两个人吃完饭,江隽和负责刷碗,他体谅陆衍最近心情不好,做饭洗碗都一手包办了。
  正洗着碗呢,江隽和余光看到陆衍居然在给沙发铺床单,甚至把枕头和被子也搬了过来。
  “你在干嘛?”江隽和忍不住问他。
  “铺床。”陆衍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江隽和无语,“好好的床不睡,干嘛要睡沙发。”
  “床上睡不着,而且不是我一个人睡。”
  “那你想几个人睡?”江隽和瞪大了眼。
  “你陪我,等我睡着了你再走。”陆衍一本正经地说。
  江隽和傻眼了,他说得也太直气壮了吧!
  “你都多大了还要人陪着睡觉!”江隽和夸张地说,试图激怒他,唤起他的羞耻心。
  陆衍无辜,“只要能睡得好就行。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这个回旋镖再次扎到江隽和的身上,他硬着头皮说:“是又怎么样?”
  “那我睡不着,你是不是也有责任。”
  想到还没完成的系统任务,江隽和勉强地说:“行吧。”
  说是说陪陆衍睡觉,等他睡着了自己再回房睡,实际上江隽和在沙发上没坐多久就睡着了,每天早上都从陆衍的臂弯醒来,一连睡了三天,睡得他腰酸背痛,江隽和实在忍不住了:
  “沙发太硬了,我浑身痛,不然我们直接睡床吧。”
  陆衍眼底闪过笑意,嘴角微勾,“行啊,我没意见。”
  就这样,两人睡到了一张床上。
  ——*——
  两周后,陆衍的妈妈陆婷婷还是去世了。
  作为陆氏集团董事站陆厚德的亲生女儿,为了挽留她的生命,陆家花了不计其数的人力物力,可惜最终还是没能阻止生命的消逝,陆婷婷的生命在她五十二岁这年画上了句号。
  葬礼那天下着小雨,陆家来了不少亲戚,个个身着黑衣,庄严肃穆,灵堂前,不时有亲属抹着眼泪。
  陆厚德身穿黑色中山装,短短几十天,他比江隽和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苍老也许多,眼眶浮肿,却还是打起精神接受着前来吊唁的亲属的慰问。
  陆衍一身黑色西装,站在花圈旁,黑眸低垂,看不出情绪,只有每天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江隽和知道他心中悲恸,从他母亲去世之后就一言不发。
  哭泣是发泄负面情绪的一种很好的方式,但陆衍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一直憋在心里,反而更让人担忧。
  正如江隽和担心的那样,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陆衍就病倒了。
  清早,江隽和睡得迷迷糊糊的,闭着眼在枕头下面摸了摸,找到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十点了。
  陆衍的卧室窗帘遮光效果很好,但是陆衍起得早,他起来之后会把窗帘打开一点,让室外的光线透进来一些,但是今天窗帘还是拉得严严实实,卧室漆黑一片,只有江隽和手中的手机屏幕在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江隽和扭头往身旁一看,陆衍还在睡着。
  昨天葬礼结束,陆衍回到家,一个人在沙发上怔怔坐了好久,做好饭喊他吃也不应,还是江隽和把碗硬塞到他手里,才勉强吃了两口。想着他心情不好,江隽和特地早点喊他上床睡觉。
  昨天睡得早,按来说应该醒得早才对,除了在沙发上睡觉的那几天,他还没看到过陆衍七点之后起床,今天很反常。
  这样想着,江隽和伸手往他额头上一探,手底下的皮肤烫得惊人。
  他在发烧!
  江隽和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窗帘,阳光照到陆衍的脸上。只见他的脸颊苍白中呈现一种不正常的嫣红,薄唇干裂,呼吸也有些急促,印证了江隽和的猜测。
  他连忙到客厅翻出耳温枪,“滴”地一声给陆衍测了体温,温度达到了惊人的39.7c!
  江隽和随手把耳温枪丢在一旁,猛地摇了摇陆衍的肩,焦急道:“陆衍,陆衍!别睡了,我们去医院。”
  眼见着床上的男人没有反应,江隽和又加大了力道,男人眉头紧蹙,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无奈之下,江隽和捏住了他的鼻子,呼吸不畅之下,男人终于有所反应,挥开了江隽和的手,他趁机喊他:“陆衍,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吧。”说着,他拍了拍男人的脸。
  “不去。”男人仍闭着眼,干涩的喉咙挤出两个字。
  江隽和稍微松了口气,他担心陆衍烧昏过去了,“那吃点药?”
  “嗯。”
  “那我去拿药。”
  江隽和正要转身,手腕被男人精准地握住。
  男人睁开了眼,声音沙哑极了,“别走。”
  “我不走,”江隽和安抚道,“我去拿药,然后倒杯水就回来。”
  男人充耳不闻,泛红的眼底带着一抹脆弱,只重复道:“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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