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的军队比任何一代王都要强大,但他的子民,比任何一代都要痛苦。”另一个大臣痛哭着说道,“他让奴隶制度消失在泰尔塔子民的历史进程中,却让所有泰尔塔子民都变成了王一个人的奴隶。”
“他已经杀死了所有反对他的泰尔塔人,他的兄弟姊妹、他的大臣,泰尔塔人历史的记录者,甚至是祭司院的祭司们。王女,泰尔塔文明已经到了自我毁灭的边缘。”
阿兰朵沉默地听着,她没有打断,也没有表现出惊讶,仿佛早已知道这一切终会发生。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胸前悬挂的海螺。
大臣们仍旧跪在她的身前,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痛哭,但他们的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王女,请您跟我们回去吧,我们知道您并不留恋权力,但泰尔塔的子民需要您。”大臣们颤抖着说道,“即便只是短暂的,即便只是为了阻止萨瑟的疯狂,请您回来吧。”
阿兰朵闭上了眼睛。
她曾经因为见证了兄弟姐妹们因为权力的反目,血腥与暴力一度让她厌烦,因此她选择了远离王权,拒绝成为权力漩涡的一部分。
她追逐自由,意外见到过神明,想寻找到唯有神才见过的‘大海’。
但现在,这些人到来了。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
阿兰朵知道她可以选择继续拒绝,选择远离这样的是非。但她也明白,有些事她终究要去做。
她并不是回去争夺王权的,她只是回去承担自己无法回避的责任。
她起身望向大河的尽头,那是永恒大陆的方向,最终低声道:“那就去吧。”
大臣们欣喜起来,他们高声欢呼,向她俯身行礼,感激她的同意。但阿兰朵的神情仍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悲悯。
夜晚,海风静谧。
阿兰朵站在礁石上,手指轻轻抚摸着海螺的纹路。当太阳再一次从大河的另一边升起的时候,阿兰朵出发了。
她站在木船的船头,大臣们期待地看着她。他们来寻找她,是因为知道她曾经获得过神器,她的身上有神的力量。
阿兰朵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地在木船上待着,随着时间的一日日过去,她什么神迹也没有向大臣们展示。
当永恒大陆的轮廓已经逐渐可见时,神情疲惫的大臣们再次期待地看向她。
“马上要靠岸了。”
……
王都之中,萨瑟愤怒地举着权杖。
“叛逃者的头颅已经悬挂在了木桩上,现在告诉我,那么还有谁不满意我的统治!?”他在王座上,凛冽的目光带着弑杀的气息。
在大臣们选出代表,偷偷乘坐木船离开永恒大陆去寻找阿兰朵这件事被他知道后,萨瑟就开始更加疯狂了。
他从不相信神明。
祭司院的祭祀本该是最信仰神的虔诚者,可作为祭祀的赛克芬斯却是最不信任神的。赛克芬斯与四代王杀了三代王,又跟他合谋,从四代王手中拿到了王的权柄。
如果有神,那么所做的一切都会在死亡的时候得到审判,这未免太可笑了。
萨瑟绝不相信神的存在,却又在那些大臣出发后日夜不安。
他无法入睡,即便特意让自己的灵能耗尽,身体疲惫之后陷入昏睡,也会在睡梦之中噩梦环绕。
这让他开始更加暴躁。
这几个月以来,他处死了当初提议去寻找阿兰朵的所有大臣们,更多更多的军队被他召集起来,并让他们在王都严阵以待。
此刻,王座之下,没有任何一个泰尔塔人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萨瑟笑了起来,他说,“当阿兰朵踏上这片永恒大陆的一瞬间,我就要她的鲜血洒在这片陆地上,要她的头颅悬挂在最高的木桩之上。”
第51章
灿烂的晨光下, 永恒大陆原本矗立的两尊神像已经不在,但遍布整个大陆的圣树依旧绚烂。
这是一个春日的好时节。
曾经因为对权力厌烦而离开故乡的王女终究回到了自己的国度, 而迎接她的,是一位与她有血缘关系却又疯狂的王,是无数的泰尔塔士兵们,是这些年来是契合灵能运用,具有最强大‘法术’的法师们。
阿兰朵的木船靠岸了。
它在大河的边缘发出砰的撞击声,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与法师们看了过来。
他们与她都沉默着。
“王女。”
不知道是谁轻轻喊了一声。
当初四代王最为幼小的女儿,此刻也依旧皮肤松弛, 白发苍苍。
她离开的时候还年少, 回来的时候也已经将近晚年。
据说, 她得到了神启, 在神的国度中获得了神的赏赐。因此, 这些望向她的士兵们、法师们, 都企图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些什么。
但什么也没有,阿兰朵的眼神平静,像是无风时候的大河。她看着那些或畏惧, 或期盼,或愤怒的目光, 她只是轻轻地轻轻举起一直悬挂在胸口的海螺。
这些年寻找大海的时光中, 她几乎没有吹响过它。
只是在夜晚来临的时候, 她会将海螺放在耳边, 而后倾听海螺中传来的大海的声音。
那种幽远而宏伟的声音,伴随了她一次次的睡梦。
在这样的安静中, 海螺被吹响了。
风吹响了圣树, 纷纷扬扬的花瓣在空中飘落下来,然后轻轻地覆盖在泰尔塔士兵的武器上。
“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啊。”阿兰朵吹响着海螺喃喃自语。
士兵们彻底的安静下去了, 方才还有的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他们就像是听到了一曲最动听的安眠曲,就这样互相挨靠着闭上了眼睛。
......
萨瑟站在王宫的顶端,曾经四代王居住的宫殿已经被他拆毁,因为他要建造更庞大的朝拜殿。
现在,他站在了还未建好的宫殿的最高处。
萨瑟戴着曾经圣树制作而成的王冠,手中的权杖已经高高举起。他能看到他庞大的能将渎神者驱逐逃离的军队已列阵完毕,他在等待着最后的战斗。
然后,他听到了那道声音。
悠远而深邃的号角声在空气中回荡,不是震耳欲聋的轰鸣,而是海潮一般的回响,缓慢、深沉,却不可抗拒。
这一刻,世界静止了。
萨瑟惊愕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呼吸几乎停止,他亲眼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准备的与‘神’的较量,在这一刻轻而易举地被摧毁。
没有烈焰焚天,没有大地崩裂,没有毁灭性的灾厄,只有最平静的沉睡。
萨瑟的愤怒、咆哮...所有的情绪几乎也在一瞬间戛然而止,他清楚无比地知道,他失败了。
他看着阿兰朵吹着海螺一步步穿过他最为自豪的军队,然后站到了王城之下。
阿兰朵抬头看向她的哥哥。
她们都老了,此刻都已经到了暮年。
“你老了。”阿兰朵这样说。
阿瑟穿着用鱼人皮制作而成的铠甲,自上而下的愤怒的看着阿兰朵,他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执念与疯狂。
此刻的萨瑟心中没有一丝畏惧,至少,他不愿承认也不愿意流露出一丝自己的畏惧。他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自己,神并不存在,而他——萨瑟,泰尔塔子民的王,运用灵能最为强大的法师,才是属于真正的‘神’。
“阿兰朵,我的妹妹。”阿瑟叫出了阿兰朵的名字,他竭力想要隐瞒自己语气中的颤音,更是强迫自己相信,这不过是阿兰朵的法术,是她独特的灵能的运用,“你是要来杀我吗?”
阿兰朵摇了摇头,她放下了海螺,“我不是为了杀你而来,我是遵循了泰尔塔子民的意愿而来。”
“哈哈哈哈。”萨瑟疯狂地笑了起来,“我是泰尔塔的王,我的意志就是整个泰尔塔子民们的意志!如果是这样,我以王的身份命令你,离开永恒大陆,永永远远不许再归来。”
阿兰朵在萨瑟的疯狂中看向了泰尔塔的子民们。
“子民们,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当海螺的声音停止时,安静的世界重新回复了喧嚣。泰尔塔的子民们,士兵们甚至法师们...他们惊愕又充满了一种极其狂热的眼神看向阿兰朵。
对泰尔塔人来说,神几乎从他们诞生起就能听到祂的事迹,但几乎没有泰尔塔子民们真正地见到过神,感受过神。
神,存在吗?
他们信仰神,但在某个安静的时刻,忽然也会闪过这样的念头。再后来,因为萨瑟,永恒大陆的神像就这样的碎裂,倒下,最终什么也没发生。
那么如果神存在……祂真的在乎泰尔塔文明吗?如果祂从未在乎,泰尔塔人的信仰有意义吗?
萨瑟的晚年无疑是暴君,无休止的修建宫殿与神像无疑让泰尔塔的子民们怨声载道,但他对神表露出来的‘不信’,某方面来说,也已经影响了许多的泰尔塔子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