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四哥,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八阿哥一向以“贤”示人,语气永远是风轻云淡,但他那张紧绷的脸已透出内心的紧张,“只是身为儿子,我们也很担心皇阿玛的龙体,若见不到皇阿玛一面,实在是难以安心。”
  四爷微微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们稍等片刻,我禀告皇阿玛一声再答复你们。”
  他刚转身,还未进去呢,就听到九阿哥没好气道:“老四,都到了这时候,你还装什么装呢!还问皇阿玛一声,敢情你觉得天底下就你一个人聪明,我们都是傻子……”
  九阿哥气的恨不得上前同四爷好好算账。
  谁知,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就缓缓走了出来。
  皇上虽已中风,但一因他老人家发现及时,二因太医过来的及时,三因太医医术高明,如今他老人家已能正常行走,虽步履缓慢,面容憔悴,但瞧着却不像是中风之人。
  皇上是威严不减,他一露面,九阿哥等人就像锯嘴的葫芦一般,一个个是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八阿哥反应更快些,忙跪了下来:“儿臣见过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
  顿了顿,他又道:“还请皇阿玛恕罪,实在是儿臣等人担心您的龙体……”
  他这话一出,九阿哥十阿哥等人也忙跪了下来。
  “是吗?当真如此吗?”皇上是怒极反笑,眼神直勾勾落在八阿哥面上,“你们是担心朕的安危,还是担心老四弑君篡位?”
  他老人家的眼神又落在了十阿哥面上,压根不给八阿哥开口说话的机会,扬声道:“老十,你说。”
  十阿哥向来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哪里敢接话?他下意识看了眼八阿哥,就听到皇上呵斥道:“朕问你话呢,你看老八做什么!你们方才怎么商量的,就怎么说!”
  因故去温僖贵妃的关系,因他向来没有心眼的关心,皇上一向对他很是纵容偏爱,很少有这般严厉的时候。
  十阿哥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低声道:“是。”
  旋即,他就抬起头来,慌忙辩解道:“皇阿玛,实在是我们担心四哥图谋不轨啊,您别看四哥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城府颇深……”
  “老四图谋不轨、城府颇深?”皇上被他这蠢儿子气的手微微发颤,他老人家却将手缩在袖子里,冷声开口,“难道老八就不图谋不轨、城府不深了?朕看你什么时候被老八卖了,都还帮老八数钱!”
  十阿哥低头不语。
  皇上气的是脸色发青,转头又骂起九阿哥来:“还活要见,死要见尸!怎么,你就这样盼着朕驾崩!”
  九阿哥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他压根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既然皇上还活着,那年家那铺子和便宜坊怎敢与自己打对台?
  皇上却是看都没看这两个不成器的蠢货儿子,转身就进去了,至于八阿哥,他老人家是从始至终都没看八阿哥一眼。
  四爷紧跟着皇上走了进去,瞧见坐在炕上的皇上忍不住直发抖,忙道:“皇阿玛,您没事儿吧?”
  “朕,朕……没事。”皇上朝四爷摆摆手,但手掌却是止不住的颤抖,直道,“朕早知老八是如此狼子野心,他当着群臣皇子们是一派贤良大度的做派,却撺掇着自己的弟弟闹事,偏偏老十四他们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啊……”
  四爷没有接话,就静静陪在皇上身边。
  早从当年二阿哥初次被废时,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纵然这些皇子再不好,再不堪,却也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可以不喜欢他们,但他不能。
  后来经过年珠话的提点,四爷更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都得表现出自己是个贤良大度的兄长。
  等着皇上这话说完,四爷才道:“皇阿玛,想必八弟他们也是一时糊涂,也是担心您。”
  皇上却是微微叹息一声,并未接话。
  四爷又劝慰了皇上几句,听见秦院正说皇上并无大碍后,这才离开了乾清宫。
  四爷一回到雍亲王府,连衣裳都没有换,径直去了听雪轩。
  此时的年珠正陪在年若兰身边,即便炕上的小福惠牙牙学语,手舞足蹈,但年若兰看着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听说小丫鬟说王爷回来了,年若兰是面上一喜,不管不顾冲了过去。
  “姑姑。”年珠也跟着往外跑去,忍不住道,“您慢点,当心摔了……”
  她刚到廊下,就见着疾步走进院子的四爷,四爷面容憔悴,衣裳已多日未换,但在看见年若兰那一刻,面上却隐隐可见笑意。
  至于向来自持身份,端庄贤良的年若兰,这一刻更是红了眼眶,径直奔向四爷,什么也顾不上,一把就将四爷抱住。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这几日妾身一直很担心您,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儿……”
  话未说完,她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她少有情绪这般外放的时候,四爷瞧见她这般模样,心里是又喜又涩,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后,将她搂的更紧了:“兰儿,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即便是为了你,为了福惠,我也不会出事的……”
  秋风瑟瑟,秋阳杲杲,带着几分暖意的阳光倾洒在院内,院中的两人相拥,纵然院内早已带着几分萧瑟之意,但年珠却觉得眼前这画面美不胜收。
  从前的年珠只知道历史上的四爷与年贵妃恩爱有加,这一刻却对他们的感情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四爷对年若兰的感情,或年若兰对四爷的感情,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刻。
  从前的年珠更不明白,为何年若兰与四爷差着年纪,还能如此恩爱?但如今她却有些懂了,任何时候,爱情是能冲破一切隔阂的。
  四爷不知道与年若兰低语说了些什么,年若兰这才噙着泪点点头。
  两人进屋后,年珠也忙跟了进去。
  至于不相干之人,早被苏培盛拦在了门口。
  偌大的里间,只有年珠他们三个人在,四爷也毫不避讳,将这几日乾清宫之事说了个大概,又道:“……珠珠,这件事你做得很好,虽说十四弟远在西北,但皇阿玛借此一事却能看到老八的手段,若最后十四弟继承大统,难免会沦为老八的傀儡。”
  “相信自此事之后,皇阿玛对储君之位定会慎之又慎。”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不过皇阿玛此次中风,情况危急,只怕时日无多。”
  身为儿子,他是盼着皇上身子好转起来的。
  但身为政客,他却知道若此时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对他而言是最有利的。
  作为一个知晓历史的人,年珠知道皇上并未多长时间的寿数,说起来,她替四爷筹划这么久,出了这么多主意,压根没见过皇上一面,对皇上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四爷,知晓皇上从前从是为英明的君主,也知道皇上是个偏心且喜欢猜疑的父亲。
  年珠的目光从窗外飘着落叶的银杏树上收了回来,沉声道:“王爷,如今不是感伤的时候,以皇上的性子,若您这时候时常对皇上嘘寒问暖,反倒会引起皇上怀疑,这时候您没有动作反而更好。”
  “二阿哥一度身为皇上最疼爱的儿子,我若是您,这时候就愈发会表现出兄恭弟友来,时常照拂二阿哥一番,想必皇上更能放心不少。”
  她那仍带着几分婴儿肥的手指蘸了蘸茶水,在炕桌上化了三个圈,这三个圈齐齐指向西北方向,又道:“众所周知,八九十三位阿哥皆是十四阿哥的支持者,人人都知八贝勒在背后替十四贝子出谋划策,但我却觉得九贝子也是十分重要,没钱寸步难行,我可是听司掌柜算过账的,这些年九贝子做生意赚了不说有数百万两白银,却也有大几十万两白银,可他那么多银子都去了哪儿?如今竟连区区五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想必王爷也能猜到,这些银子都用在了拉拢朝臣和收买人心上,您说,这件事若叫皇上知道,皇上会不会愈发动怒?”
  “这时候若添把柴加把火,想必十四贝子离那位置是越来越远的。”
  四爷颔首。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讲究个点到为止,年珠与四爷都清楚,如今将此事不动声色通到皇上跟前,又惹得皇上不怀疑到四爷和年家头上,却是一门大学问。
  越到这个时候,四爷越得皇上看重,就越得小心行事。
  四爷甚至连衣裳都来不及换,连澡都来不及洗,便又与年珠商量起对策来。
  与此同时,八贝勒府上却是一片寂静。
  八、九、十这三位阿哥坐在书房,却面面相觑,八阿哥面色紧缩,九阿哥脸色阴郁,唯有十阿哥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声道:“八哥,九哥,是不是方才我在皇阿玛跟前又说错了话?可皇阿玛是什么性子你们也知道,我若撒谎了,皇阿玛彻查之后怪罪下来定会更生气的。”
  “唉,你们别不说话啊,皇阿玛并未像从前一样骂我们,也未罚我们,兴许皇阿玛看在我们一片孝心的份上,不与我们一般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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