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宫野志保。
  检索这个名字,能查到她在美国读药学博士期间发表的论文,以及在花月制药会社第七研究所工作期间的一些学术成果。
  一份看不出任何破绽的履历。她的学术成果乍一看也都与a药无关。
  但是——
  花月制药会社。
  真是熟悉的地方。
  贝尔摩德定期服用的基因药,正是来自这家会社。这是他在美国给贝尔摩德做助理时注意到的。
  降谷零敏锐地察觉到,这家会社必定与组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可惜当时用公ꔷ安的职权,也查不出任何线索。
  但这件事仍然盘桓在他的心头,从未淡忘。
  之后,他与入间冬月重逢,从她手里偷了半片用来杀人的毒药,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当嫌疑从宫野明美身转移到宫野志保身上时,他开始思考。倘若宫野志保是那个接触到保险箱的人……一个药学专家会把什么东西放进保险箱里保存?
  ——毒药,或者特殊的珍贵药品,类似贝尔摩德定期服用的那种。
  亦或者,是直接供给boss的。
  那么,从这个结论往前倒推,或许宫野家族一直在为组织从事药品研发工作。
  因此,降谷零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入间冬月的计划,不顾风险潜入了组织的研究所。
  另一方面,他又渴望与入间冬月进行更深入的情报交流——比如说艾莲娜的事。
  只是没想到,身为套话高手的他,刚开口就被彻底识破了。
  可能是因为太熟悉了吧。降谷零有些无奈地想道。
  况且这种熟悉并非来自于合作的默契。而是源自于年少时没有经过粉饰的、最本真的了解。
  ……
  “我能问问,她现在在哪里吗?”
  降谷零开口问道。
  入间冬月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明艳的容颜平静如水,她微侧着脸陷入回忆的模样很美。但降谷零却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冰凉,隐约带着伤感和莫名的恨意。仿佛正凝视着某种深不可测的黑暗。
  “十四年前,花月制药的研究所实验室发生了一场火灾,救援不及……”
  但那只是表象,并非真实原因,对吧。
  降谷零已经猜到了,喉咙里却一时发不出声音。
  潜入组织这么长时间,他也见过了不少灭口行动,那些残忍血腥的画面慢镜头般回放在眼前,是怎样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下一刻,她缓缓开口,给予定论。
  “但真实原因是,他们夫妻俩想要脱离组织,被boss下令灭口了。”
  降谷零自己也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
  温柔善良的初恋。害人无数的毒药的研发者。一体两面。是天使,却也是堕入地狱的天使。
  怀才不遇的坎坷,实现理想的希望,身陷囹圄的困窘。深爱着女儿,却无法正常地将女儿抚养长大的悲伤。
  想要脱离组织,究竟是因为无法承受这份罪孽的愧疚之心,还是预料到结局几近自绝的反抗与赎罪?
  人死无法复生,所有的回忆与悬念都化作黑夜里慢慢升起的雾气,飘渺无形,难以追溯。
  但剩下的真相,依然牵动着每一个活着的人。
  降谷零抬起头,重新望向身旁的女人。
  “花月……花歌与冬月。”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家会社与你的家族有关,所以你才会知道这件事,我猜得没错吧?”
  像清冷月夜的风吹过发梢,复杂的动摇之色掠过她的眼瞳。纤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收紧,将桌上的酒杯重新握在了手心中。
  “不愧是降谷前辈呢。”她饮了一口酒,轻声感叹。
  这一声「降谷前辈」打破了凝滞的氛围,令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仿佛这里不是狭小的安全屋,而是高中的社办教室。
  亲昵的轻柔低语,仿佛带着潮湿的重量,淋湿了他的心脏,物是人非的酸涩与甜意交织在一起,令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花月制药是我父亲生前经营的会社。”入间冬月淡淡地说道,“它的前身或许你也听说过,叫作白鸠制药。”
  白鸠制药。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当初,在成为公ꔷ安警ꔷ察后,降谷零曾经调查过艾莲娜的履历,试图寻找对方失踪的线索。
  二十年前,宫野夫妇原本是白鸠制药的员工。但白鸠制药的管理者出现了财务问题,导致会社倒闭,宫野夫妇才会失业,在他家附近开了一间诊所谋生。
  他说道:“组织了解他们的才能,于是邀请他们加入了研究所。”
  入间冬月点了点头:“没错。尤其是人称「疯狂科学家」的宫野厚司,在药物方面的研究方向简直与boss的野望不谋而合。于是boss便授意我父亲邀请他们加入了花月制药。”
  “原来如此。”
  aptx-4869,小小的红白相间的药片,仿佛他们之间剪不断的纽带。哪怕分别,哪怕失忆,终究要重新将两人连接起来,串联起无数亡者、案件与真相。
  这种连接,或许也可以称之为一种缘分。
  “这场持续八年的推理游戏是你赢了……恭喜。”
  她以推理研究社社长的语气说道。
  他眨了眨眼睛,紫灰色的眼瞳里闪动着少年才有的狡黠而俏皮的光彩。
  “奖励呢?”
  听起来略带得意的语气,话尾处却带了一点微妙的亲昵与暧昧。
  她笑着凑近了一些,抬起手,十指轻缓地抚上他的面颊,温暖柔软的指腹顺着面部轮廓一直描绘到耳后,摩挲了一下他的头发。
  静谧的空气被轻缓的吐息捂热,柔软如花瓣的吻落在脸颊上。
  视野里,夜色凝成的黑暗介质被月光穿透,亮光与幽暗交汇的模糊边界中,现出一抹清冷却温柔的颜色。
  慢了半拍后,降谷零才意识到,那是她的眼睛。
  第62章
  哀叹之声
  情报交换结束,我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站起身提出告别。
  波本像是才从那个脸颊吻中回过神来,闪烁不定的神色浮现在他的眉目之间。
  “难得开了一瓶酒,不打算喝完它吗?”
  咀嚼出这句话里拐弯抹角的挽留之意,我的眼睛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忍着笑意拿起外套。
  “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下次吧。”
  波本起身送我到门口,临别前,他忽然按住了我欲开门的手。
  我转过身,抬头望向他的脸。
  屋子里没开灯,却并不黑暗,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洒下一地白霜。不过,比月光更明亮的,是近在咫尺的这双紫灰色眼睛。
  此刻,眼睛的主人注视着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总是中途爽约的人,是不是应该补偿一下?”
  这是在表达委屈,还是在撒娇?
  我的笑意终于抑制不住。
  “好吧。”
  我想了想,抬起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凑上前。
  这次是比刚才更加亲密的贴合。
  波本比我想象的还要灵巧上道得多,他顺势揽住了我的腰,柔软湿润的触碰辗转在唇心,半卷的舌尖轻勾着我,温柔缠绵,游刃有余。
  只不过,因为靠得太近,他的心跳还是泄露了一丝破绽。
  失衡的心跳声透过掌心转递而来,察觉到这一点,微妙而柔软的心情油然而生。
  其实从重逢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波本接近我的动机不纯。
  他能查到雪莉头上,大概率对a药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而他潜入组织时间不长,了解a药的途径有限——除了贝尔摩德之外,就只有我了。
  半年前那个监狱任务,暗杀目标的死亡时间与大部分a药中毒者不太一样,当时我便心存疑虑。现在想来,他肯定是偷偷背着我取样去调查了。
  为了探听组织的情报、在组织里步步高升,波本的小动作恐怕还不止这些。
  但我并不打算戳破这件事。
  交易也好,合作也好,利用也好,无论他怀着怎样的目的,使用怎样的方式,在那些蜂蜜陷阱之下,依然有年少的旧情在,他想要帮助我的心情也是真实的——这大概就是我总是对他心软纵容的原因。
  ……
  和波本分别后,走出安全屋。眼前已是一片浓重的夜色。树影和房屋的轮廓在黑暗中隐隐绰绰。
  走出弯弯绕绕的偏僻巷道,我看到金巴利的车停在路边等待。
  利落地上车后,我对驾驶座上的男人吩咐道:“去酒吧。”
  只要没有特别明说,「酒吧」指的就是rebirth,组织的情报据点。
  金巴利会意,踩下油门启动车辆。
  车轮在沥青铺成的路面上划出一道直线,路灯与街道房屋拉长的线条模糊在路灯的光晕中。
  我一边望着窗外飞驰的夜景,一边回想着莱伊那天在伦敦告诉我的事:组织里有人特意推荐了他参加英国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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