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话还没有说完,尾音便终结在了一声枪响里。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是我的做事原则。”琴酒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空气中。
不可置信的表情被定格在那张苍白的脸上,要害处喷涌出鲜血。
男人缓缓倒下,直到失去生息。
雨在下着。
我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缓缓望向身侧。
琴酒正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冒着些许飘渺的烟气。
在扣动扳机的这一刻,他的表情很平静,眼神也没有任何波动,甚至嘴角还带着笑意。
仿佛不是杀死了一个部下,只是随意踩死了一只路边的蚂蚁。
时间仿佛被雨水凝滞,流逝的速度变得无比缓慢。天地之间所有的声音被雨水吞噬,整个世界都静默了下来。
鼻尖嗅到潮湿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在今日之前,我见过他杀死组织指派的任务目标,也见过他杀死背叛组织的叛徒,但是还从未见过他灭口自己人。
明明对方不是故意泄露情报,只是一时疏忽罢了。
明明有很多办法可以进行弥补的,只需要稍稍多花费一点功夫,用别的手段也能打消警ꔷ方的怀疑。
货物被扣押,也可以之后再补上。组织其实没有损失多少的。
但琴酒偏偏选择了最直白,也最残酷的一种方式。
我以为他会手下留情,对自己人网开一面。原来他根本不管是不是自己人都会动手,只为了提高效率,彻底杜绝后患。
这个男人冷得像一块冰。不,他的血液比冰还冷。
脑海中闪过很多断断续续的画面。
在一片寂静中,我听着自己的心跳,缓缓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尸体。
冬日冰冷的雨丝倾斜着划过天际,冲淡了鲜红色的血,混杂着泥沙,流淌过我的视野。
看着那张被恐惧扭曲的脸,和满地的鲜血,我清楚地感觉到胸腔里的温度正在慢慢变冷。
倘若我日后做了什么他不能原谅的事,恐怕他对我也不会手软。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十七岁那年失忆后,大脑里一股莫名的执念催促着我找上这个男人。
因为不想当花瓶大小姐,到了一定的年龄就成为乌丸集团联姻的工具,也不想过糊里糊涂的人生,为了尽快在组织里崭露头角,我才选择跟随他。
他把我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会我一切,甚至偶尔会在夜晚拥抱我,在我面前露出旁人无法窥见,甚至无法想象的一面。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关系,对琴酒这样的男人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吧?
我只是比较幸运罢了,因为能力还算过得去,至今没有给他拖过后腿,也没有做背叛组织的事,才能安稳地活到现在。
比起新招揽的部下,我的重要性肯定更高一筹,但我不想赌一个杀手的感情。
相信一个冷酷的男人,还不如相信自己手里的武器。
不知为何,心中有某种预感。
并非是被琴酒的冷血惊吓到的恐惧。而是一种巨大变故将会在未来发生的隐约预感。
这种仿佛风雨欲来的不安感就像阴云一样笼罩着我,让我难以控制地冒出一个念头——
我不愿做受到威胁只能面对枪口的人。我要变得更加强大。
第36章
三月初的一个夜晚。
我坐在酒吧的卡座,与调酒师寒暄,打探任务情报。
在付出了一点小小的好处之后,调酒师笑眯眯地说道:“关于那位小科学家的事,保密等级很高,大小姐想知道的话,可以向贝尔摩德打听一下。”
“这样啊。”我抬起指尖,摸了摸下巴。
情报虽然不太具体,但也算是有用,起码给了继续打探的方向。
特殊生意谈完后,调酒师开始做日常生意:“大小姐今天想喝什么呢?”
“今天想喝度数高一点的……嗯,威士忌吧。”
“大小姐最近很喜欢威士忌,经常点呢。”调酒师感叹了一句,“那么,波本威士忌还是苏格兰威士忌?”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心血来潮地问道:“有没有我没喝过的推荐一下?”
闻言,调酒师摆了一排我没点过的酒在桌上,让我随意挑选。
一眼望去,加拿大威士忌、爱尔兰威士忌、日本威士忌……各种品类应有尽有。
我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最后一瓶上。
瓶身上标注着rye这个词,产地是美国。
循着我的目光,调酒师介绍道:“黑麦威士忌是用不得少于51%的黑麦酿制而成的。这种酒很干烈,味道非常浓郁,不太受现代人喜爱。”
听到「不太受喜爱」这种形容,我反而起了兴趣。
“没关系,我想试一试。”
有钞票在,调酒师自然万事依着我,倒了一杯放在我面前。
我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
舌尖顿时传来辛辣苦涩的味道。
见我皱眉,调酒师笑了:“大小姐觉得如何?”
怎么讲呢,确实不合我平常的口味。总觉得多喝几口会很上头,而且是冲昏头脑的那种干烈程度。
非要概括描述一下的话,就是很man的酒。
确实挺难喝的。但是又不至于讨厌到喝不下去。
于是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了笑:“既然选择了这一杯,那至少也要把它喝完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边慢吞吞地喝着杯里的莱伊酒,一边思索着该如何进一步打探情报。
续第二杯时,我还是把酒换成了波本。
正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忽然光临,坐在了我的身侧。
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散发着浅浅的光泽,垂落在我的手边,看起来颇为柔顺。
他面容冷漠,帽檐下露出一双眼睛,阴鸷的绿瞳盯视着我。
“好久不见,gin。”我笑着打了个招呼。
用好久不见来形容也不算夸张。
一个多月——从跟着他开始,我还不曾与他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许久不见面,并非因为任务忙碌,而是有意疏远他。
事实上,最近半年里,如非必要,我都没有主动找过他,逐渐减少了见面频率。
而在一个多月前,我们一起执行了一场任务,那场任务导致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
时间倒回任务那天——
组织需要我们运输某件秘密物品。
共同执行任务的还有一个代号叫金巴利的组织成员,负责接应事宜。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满手伤疤。
任务途中,金巴利不小心知道了一点不该知道的事情,琴酒认为他有泄露组织机密的风险,打算灭口。
我开口阻拦道:“留着他还有用,我会让他守口如瓶的。”
银发男人冷冷地看着我。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我没有任何要退让的意思。
对峙片刻后,琴酒收起了枪。
“哼,女人无聊的善心。”他说道。
无聊的善心啊……
倒也没有说错。对于任务来说,这种善心显得毫无意义。
加入组织这些年,我很清楚,如果不够狠,在组织里是活不下去的。事实上,组织里多的是心狠手辣之徒,想要保有善意反而是需要勇气的事。
在无数个深夜里的自我厌恶和自我叩问之后,我决定听从自己的内心愿望,不能变成和琴酒一样的人。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认识金巴利了。
十七岁那年刚进组织时,什么都不会。因为事故失去了大部分记忆,我连一些常识都想不起来。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琴酒把我丢进了地下训练基地。
那里不是普通人能待下去的地方。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后,我身上永久留下了几道疤痕。
金巴利正是当时训练基地的管理人员。他曾给我提供了一些生活上的帮助。
或许只是心血来潮,顺手帮了个忙。或许是打听过我的身份,故意想卖个好。无论真实原因是什么,我都不会轻易忘记对自己有恩的人。
虽然琴酒最后在我的坚持下妥协了,但我知道,自己执意违逆他的行为,让他很不愉快。
相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第一次不欢而散。
不过祸福相依,任务结束之后,我收获了生平第一个表忠心的下属。
不是组织派给我的临时下属,而是主动提出想为我个人做事的下属。
“大小姐是有情有义的人。”金巴利这样说道,“为您这样的人做事,我感到安心。”
收到了这样的评价,我有些意外。
不过,有人愿意效忠,对目前的我来说有益无害。
我想了想:“既然如此,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人手,就交给你吧。”
闻言,金巴利连问都没问就应了下来。
考虑到他有限的能力和粗糙的性格,我吩咐了一件并不难的任务,主要目的还是顺势把他捞出漩涡中心,远离组织的核心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