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却点点头:“我记下了。”
“都有?”巫溪兰很意外。
“都有。”李旭道。
巫溪兰一时惊住,微微张着嘴巴,感叹道:“李道友,你这怎么总是什么草药都有啊?”
“说真的,你别做剑修了。好好当个药修吧!你做剑修没天赋,做药修简直天赋异禀啊!不然一个花草匠人也是极好的!”看了一眼玉蝉衣,又看了一眼李旭,巫溪兰诚恳建议。
李旭:“……”
显然,玉蝉衣的存在,混乱了巫溪兰对于“一个有天赋的剑修”的判断体系。
但李旭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旭虽被玉蝉衣剑意所伤,但毕竟是在切磋,玉蝉衣真的想要他的命,只是给他留下了一些皮外伤,算不上什么,剑修切磋间常有的事。哪怕巫溪兰不帮他敷药,他用灵力运功疗伤,也不过几个瞬息,就能叫自己的伤口复原。
但李旭没这样做。
他只在与玉蝉衣对招时忘乎所以地全然沉浸进去,短暂忘记过自己来不尽宗的目的,但当他败于玉蝉衣的剑下,他很快记起了自己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他是为了微生溟,才踏进这间小院。由巫溪兰给他疗伤,他可以在这里留得更久。
在巫溪兰将碾碎的草药敷在他伤口上时,李旭透过药庐的窗户,目光轻飘飘看向外面。
院里,玉蝉衣面前站着另一道身影,赫然是微生溟。
“你师弟他这次从外面回来,又已经待了很久一段日子了吧?他这次打算待到什么时候?”李旭状若无心地同巫溪兰提起。
巫溪兰道:“他啊……自打小师妹拜入宗门,师弟他在宗门里的时间也变多了,人也正常多了。不过还是来去无踪,从来不打一声招呼。”
李旭问:“他和玉道友的关系一直很好?”
巫溪兰道:“那自然还是我与小师妹的关系更好一些。不过,我这师弟对我小师妹确实也还不错。小师妹拜入宗门之后,他的话就变多了,全是对着小师妹说的。”
李旭:“话变多了?”
巫溪兰:“那当然。哦,你可能不知道,我这师弟,从前可是一句话都不爱说的。如今能偶尔和小师妹说上两句话,可不是话变多了?”
李旭配合地点点头,又问:“那他们都在聊什么?”
“哎呀,这谁知道?”巫溪兰说,“肯定又是剑来剑去的,我不爱听。而且我也没有偷听别人聊天的习惯,好人谁去偷听别人啊,你说是吧?李道友。”
李旭莫名一噎,微微一咳,默默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窗外。
玉蝉衣见李旭进了药庐后迟迟未出,担心他是受了重伤,本想进药庐看一眼李旭,却被树上突然落下的身影拦住去路。
“剑修切磋,受点儿小伤是常有的事,他无大碍。”微生溟道。
他眼底簇着点光,眼睛不同寻常地发亮,伸手去碰玉蝉衣尚未回鞘的剑。刚要碰到,却被最后那点无来得及消散的剑意灼伤,苍白指尖立时滚出血珠,他却视若无物,贪婪的视线追随着那逐渐消失的剑意,手指更快地往灼人的剑锋探去。
直到指尖触及刀刃,血肉迎刃而开,倏地被划开一线血口,他才终于停止住自己这疯狂的动作。
剑意已经彻底平歇下去,一串血沾在剑刃上。
“好凛冽的剑意!”微生溟眼睛亮得过分,他看着自己手上滴血的伤口,见落血不止,却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他抬眼看向玉蝉衣,“小师妹,好本事。”
玉蝉衣抬起剑来,用灵力将她剑刃上留下的他的血珠拂去,剑身泠泠寒光映出她同样寒凉的一双眼睛,“不够。”
“还不够。”玉蝉衣根本不满足。
微生溟笑声更大了些,笑着笑着就咳起来,咳嗽声越来越密,像是要将他心肝脾肺肾都颠出来。
玉蝉衣在这密集的咳嗽声中,抬眼看着微生溟。
他那唇色比起两年前初见那次还要更苍白几分,形状姣好的唇瓣上,卧着几道皲裂的印痕。不觉间,师兄好像变得更虚弱了些。
这一年多,她常常看到他在旁看她练剑,只是不知为何,看着看着,他总会陷入他自己很迷惘的思绪中去。
玉蝉衣能隐约感受到,他像是在怀念着什么事,或者在怀念着什么人。
似乎,是回不去的事,或者再也见不到的人。
她的剑术一日日精进,他眼里有宽慰,有欣赏,可更多的,却还是那种永远永远也消不掉的寂凉,眼里叫人看不透的悲伤还在一日比一日深下去。
玉蝉衣看着他脸色一日日灰败下去,总颓然盯着院墙外的景物出神,越发像个活死人了。
但此刻那双发亮的眼睛帮他提了几分生机。
他仍在欣赏着自己指尖犹在汩汩渗出的血珠,咳了一阵后,用一种难得听上去欣悦的语调说道:“我当真没看错,好生凶煞的性子。”
“我让你杀死你心中的恐惧,你倒好,要往别人的心里种下恐惧。”他声音里带着点捉摸难定的笑音。
微生溟围观了李旭败在玉蝉衣剑底的整个过程,也感受到了玉蝉衣的剑意。
从李旭踏进不尽宗来,他就感受到了李旭的变化。
这两年的光阴,李旭也没有白费。自上次赢了玉蝉衣,回去之后,他也更为勤恳地练剑。两年过去,李旭的修为也精进了许多。
微生溟在一旁看得明白,要是今日的李旭,对上昨日的玉蝉衣,恐怕,玉蝉衣连一招都撑不过。
可是,今日之玉蝉衣,已经不是昨日之玉蝉衣。
这李旭小儿,风雨不透地跟了他两百年,也该吃一吃苦头了。
“不行吗?”玉蝉衣一双眼睛格外平静。
“自然可以。”微生溟犹在回味玉蝉衣的剑意。
那种密不透风的、一旦猎物有丁点儿要落入她所能触及范围内的迹象,就要将之牢牢锁住拖入腹地,困死绞杀的、透着十足杀气的剑意。
真是……好重的杀气。
见他不去管他那淌血的手指,像是完全不觉得疼那样,玉蝉衣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不痛?”
微生溟并不答她的话,他将手指抬起来,指尖渗出的血迅速顺着他的手指蜿蜒流下,流了他整面手掌,他却一晃神,只顾着痴痴欣赏,什么话都没说。
这时候,李旭的伤口已经被巫溪兰治好,她送李旭出了药庐,想起什么,喊玉蝉衣道:“小师妹!小师妹!”
玉蝉衣闻声走过去,巫溪兰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灵币袋子:“看看我从外面弄回来了什么?”
袋子里的灵币碰撞在一起发出闷响声,一听就知道里面的灵币数量不少,玉蝉衣很意外:“师姐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灵币?”
巫溪兰神情得意道:“那自然是我做了一笔划算生意。”
今日在集市上同药房老板的龃龉事,巫溪兰不打算让玉蝉衣知道。她笑着说:“这三千灵币,是因你而得,在你去论剑大会之前,我是一定要花出去的。”
“走吧,趁着李旭还没把草药给我送过来,我带你去一趟集市,买点东西去。”
巫溪兰带着玉蝉衣来到了集市上。
对这三千灵币要花到什么地方,巫溪兰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她将玉蝉衣带到法器摊子这,买了件不同寻常的法器——天女罗裳。
天女罗裳是星罗宫制作的法衣,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贵最好的法衣,巫溪兰早前在集市上摆摊时听过它的名头,天女罗裳穿上之后,可刀枪不入,法术不侵,既是衣物,也是很好的护体法器,又因其美丽,格外昂贵。
那李旭因和玉蝉衣论剑受伤的事让巫溪兰对于即将到来的论剑大会产生一种担忧:她担忧玉蝉衣也在论剑大会上受伤。
这天女罗裳巫溪兰平常日可不敢肖想,但如今天降药房老板赔偿的三千灵币,再加上她还有偷偷从家用里攒点灵币到自己小金库里的习惯,凑一凑买下来也不算太吃力。
到了法器摊上,叫老板取来天女罗裳,巫溪兰捧在手中给玉蝉衣,对玉蝉衣说道:“这天女罗裳穿上之后,可刀枪不入,法术不侵,等你到了论剑大会,这就是你的战甲,免得你受了伤,疼得死去活来,又没我在身边帮你止痛。”
天女罗裳淡黄裙摆上仿若兜着流云雾霭,布料上像流动着若隐若现的霞光,仿佛将落星织在了上面,玉蝉衣手指不必触及,便能感受到它上面那股干净澄澈的灵力,一种纯净的能够庇护万物生灵的力量——这让玉蝉衣立马猜出来它有多贵,她没有继续着动作将手指放上去,而是坚定对巫溪兰说道:“我能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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