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于最大的尊重,我想提醒您一下,泄密事件很严重但这属于他的个人政治活动,跟所有公务员都没有关系!这里是英国,不是美国。”
  她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显得异常愤怒。
  康斯坦斯对那些党派斗争可不感兴趣,她只不过稍微提醒了一下亚德伍德——或许其他同性恋议员有点什么小道消息。巧合的是,那位自民党籍的首席秘书偏偏挪用下院津贴为自己的男朋友交房租。
  她说了什么吗?什么都没说。
  因康斯坦斯拒不回应这些指控,在调查小组暂时拿不出证据的前提下,她被内阁秘书处正式「通知」从今天起开始放假。至于什么时候回本部工作,那还得看这些指控什么时候能撤销。
  临近本年度的文官年终考核,这样的放假对康斯坦斯来说确实不算个好消息。即使内阁秘书莫里斯爵士和她的上司菲利普爵士都打了电话过来表示慰问。但她仍然心里不痛快,主要是因为外相布兰登在最后捅了她一刀。
  即使军情五处的人搜查办公室可以不通过本部长官同意。但如果布兰登稍微从中斡旋一下应该就不至于连累她背上最无辜的一个指控。然而他没有,这就意味着布兰登应该是知道她手里有那套照片,或许也想借此将照片销毁掉。
  那么,又是谁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带着这样的疑问,康斯坦斯双脚踏进了一间阴暗密闭的四方屋子里,房顶天花板被切割成不同的方块,日光透过形成斑驳陆离的光方形斑,映射在四面墙上,她环顾四周,潜意识里已经将这样的屋子等同于审讯室,隔音隐蔽安保性极强。
  麦考夫的办公桌就离她不到一英尺的距离。但她却不肯再前进一步,进入到两扇搁置在墙边的镜子视野里。
  跟上午坐在她对面却一言不发的状态不同,此时的麦考夫更像是他平时所表现出的那样——一派优雅矜持的绅士风范,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官姿态。
  “怀着最高的敬意,我为您上午的沉默而致谢。”
  她见他不说话,就只好先开口道谢。反正他今天上午没说话就算帮她一个大忙。
  麦考夫闻声抬眼,凝神看着她,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这样沉默的姿态显得更加迷人与危险。
  他的语气低沉悦耳,像极了大提琴演奏出来的音调,“既然要道谢,不如我们先来谈谈你跟那位……危险分子到底在包厢里做了什么?”
  他用手指把椅子扶手敲打地砰砰作响,似乎打算要将这个问题问到底。
  “不错的提议,” 康斯坦斯苍白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一般只有在进行秘而不宣的交易时,人们才会看见这样的笑容,“那不如我们再往前推一下,那位危险分子到底是谁?”
  麦考夫目光不曾从她脸上移开,似乎注意到她消瘦的脸庞,他紧锁眉头,说出的话比刚才正式许多,“请恕我直言,阿普比小姐这些天都生活在海滨韦斯顿吗?”
  《卫报》前不久才把以海滨韦斯顿为代表的穷人社区列为新「贫民窟」。
  他这都什么暗示。康斯坦斯嫌弃地撇了撇嘴,她移开头,语气听起来有点焦躁:“ 没想到福尔摩斯大人居然是一名《卫报》读者。”
  “没想到阿普比小姐居然还会关注鄙人的阅读习惯,真是备感荣幸。”
  麦考夫手边正好有份报纸,他意有所指地翻动了两下,正好露出类似英国国徽的报纸徽标——是今日份的《泰晤士报》,他脸上的笑意加深。
  ok,你赢了。
  康斯坦斯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她将话题又回归到原本的轨迹上。
  “麦考夫,”一般只有主动想跟他拉近关系时,康斯坦斯才会这么亲切地叫他,“这个人潜伏在我身边这么久,甚至还陷害我,我不可能不在意他的真实身份。”
  说完,她露出一副无辜可怜的神情。
  麦考夫将上扬的嘴角压下去,手指不经意拂过下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些,“他很危险,康斯坦斯。”
  他并不希望康斯坦斯卷入到这样危险的事件。
  “我也很危险,”康斯坦斯双手抱臂盯着他,看麦考夫眼里透露的不以为然,她再次以郑重的口吻强调道,“我是说真的。”
  麦考夫跟她对视,他看出了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心里叹了口气。沉思片刻,他还是将杰瑞米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
  “吉姆·莫里亚蒂,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罪犯。以赞助者、线人的身份策划了多起恶劣暴动的犯罪案件,其中就有伦敦这几起自杀案。因从未被抓,他也被称为是犯罪届的拿破仑。”
  他以为康斯坦斯会说点什么,但明显她的重点又歪了。
  “为什么一个英国人要被称为拿破仑?” 她眯着眼,一脸嫌弃,说出的话听起来有点刻薄,“又一位科西嘉岛血统继承人?”
  并没有被带偏的麦考夫咳了一声,他略带责备地看了她一眼。
  “康斯坦斯,” 他抿着嘴,一双灰色的眼珠沉沉的,似乎要将她看透,“莫里亚蒂跟你说了什么?”
  她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的情景,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下巴,越想心里越奇怪,但却只轻描淡写一番,“他用剧场所有人的性命威胁我陪他看了一场音乐剧。”
  这个莫里亚蒂确实不太像英国人。这么轻率好斗,热衷制造麻烦,只有高卢人才这幅德性。她继续在心里诋毁道。
  但她看起来没有丝毫怨恨,这是一个被劫走的政府官员该有的反应吗。
  “就这些?”麦考夫显然不信,他眉头皱得发际线都快看不见了。
  “就这些。” 面对他明显不过的质疑,康斯坦斯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如果没能忽略她眼珠一瞬间向上望的细微动作,麦考夫甚至都怀疑自己会无条件信了她这番话,不过现在看来康斯坦斯还是对他隐瞒了一些细节。
  这样的认知令他感到焦躁,麦考夫紧绷嘴唇,一言不发,他回想到以前的康斯坦斯……并不会对他隐瞒这些无足挂齿的小事,她叽叽喳喳的,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而现在的康斯坦斯,仿佛将隐瞒作为一种本能保护自己的手段,她不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他并不想看见这样的她。
  一时间,这个四方的屋子陷入了双方特意僵持的沉默中。
  这可是谈判的关键时刻,谁先出声就意味着谁可能会输掉一半的筹码。
  结果是robin gibb率先打破沉默——“ well, you can tell by the way i use my walk, i\'m a woman\'s man: no time to talk.music loud and women warm, i\'ve been kicked around since i was born……”
  气氛真尴尬。这突如其来的音乐是康斯坦斯的手机铃声——最近换成了bee gees乐队的《stayin’ alive》,原本严肃谈判画面一下子就因这颇为摇滚的歌声变得不伦不类。
  “献上我的忠告,铃声可不是记手机密码的最佳方式。”
  麦考夫脸上浮现了然的笑容,语气温柔,听起来像是真的在为她考虑一般。
  康斯坦斯心中冷笑一声,正想挂断电话。但当视线落在明晃晃的来电备注时,她仿佛是被「统统石化」定在了原地,脸色苍白无力,紧握手机的手指在麦考夫看来还在微微颤抖。
  但她的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害怕多一点,还是欢喜多一点,奇怪、疑惑、惊讶,欣喜等各种情绪不停在她脸上交织变幻着,表情复杂到好莱坞大导演见了她都要惊叹一声。
  “怎么……” 麦考夫用平静疑惑的声调问了一声。
  尽管最开始受到了惊吓,但康斯坦斯凭借着随机应变的优秀特质,成功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比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她可真敢),表情相当恭敬,或者说她见内阁秘书都未必有这么真心的敬意,与之前漫不经心带着不屑的语气不同,她柔声细语,近乎带着一丝讨好,“汉弗莱,今天哈德米尔斯的天气怎么样?”
  麦考夫微微睁大瞳孔,他头一次觉得这样的康斯坦斯还挺……可爱的。
  “你今天下午就要到伦敦了!”
  他听到她的声调不由自主的拔高,紧接着就看见康斯坦斯双目圆睁,脸上的惊慌并不作伪。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脚就开始有点不听使唤,在光滑的地面上差点没将自己绊住摔一跤。
  幸亏他下意识地快步走过去,扶了一把。麦考夫低头看着自己臂上被牢牢缚住的纤细手指,以及那张魂不守舍的脸,她看起来真是怕极了,他想着,她甚至都没发现对方的电话早已挂断。
  他不得不承认他喜欢这样……依靠自己的康斯坦斯。
  他想问她究竟怎么回事,结果就听到她略带哭腔,可怜兮兮的声音,“麦考夫,我想我遇到了一点麻烦。”
  麦考夫差点没笑出声,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名友善和蔼的绅士,至少看起来是,他礼貌地问道,“很严重吗?”
  “还好,”康斯坦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勉强朝他笑了笑,似是宽慰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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