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但是……”江褚寒低头蹭了下卫衔雪的头顶,“他说他给你下了蛊虫,这件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
卫衔雪勾了撮江褚寒的头发在手里绕圈,“我有上天保佑,连西河的疫病都是我解的,那点蛊虫根本就……”
“你说点认真的。”江褚寒胳膊箍了他一下,“我还担惊受怕着。”
卫衔雪在他怀里缩着,他解释着说:“因为我年幼的时候曾碰过一种药,名为‘涅槃’。”
“我与京中一直都有来信,前些时日西河事了,我就问过先生了,‘灭度’的蛊虫天生有一物克制,就叫‘涅槃’,这东西更不寻常,才是真正所谓起死回生的良药,你我……”卫衔雪目光指着自己和江褚寒晃了晃视线,“我也说不清前尘往事到底是大梦一场还是真的人生百年,涅槃融入骨血,生死弥留之际就会让人看清一生坎坷,如同涅槃重生,之后的事情,就全凭选择了。”
江褚寒好像并没有很明白,“你是说从前的事只是一场梦?”
“我不知道——伤痛像真的,情爱也像真的。”卫衔雪有些惫懒,略微偏着身子转了转方向,“你我尝了同一口药,身上流的血是一样的。”
卫衔雪掰过江褚寒的手指,展开自己的手找着一个已经消失不见的伤口,“当年从燕国到大梁,我腕上戴了一串阿娘给我的珠串,可入京的路上我摔倒在雪地里,珠子磕到石头碎了,碎块把我的手扎破,鲜血沾上去,那珠子里面就是我阿娘留给我的机会。”
“也是那一次吧,你从马车上下来看我,给我扔了一件大氅,碰了我散落在地上的手串珠子,你的手也扎破了。”卫衔雪和他的手阖在一块,“可能是冥冥中早有定论。”
“所以……”江褚寒微微摇了摇头,“我不太记得了,但是我那次要是不去看你,你就要真的对我喊打喊杀了。”
“我对你喊打喊杀……那还不是因为你欺负我——”卫衔雪想来还能摸出点陈年的气恼,他故意把手抽开,“你知不知道你以前多混蛋,哪里是我杀你啊,江世子的名号就能压死我。”
“那怎么办呢?”江褚寒追着卫衔雪的手把他牵回来,“压不压的,病还没好我可不敢跟你犯浑。”
“……”卫衔雪又把身翻过去了,像是不再理他。
*
京城愁云密布。
陛下病重在朝会之前,这猝然传召太医的动作引得满朝都知晓了,朝会众人惶惶之时,舒王殿下站出来安抚,让诸位大人先行离去了。
褚霁站在父皇的寝殿面前,望着太医来往的动作心里陈杂地想过许多,他拉住满脸愁云退出来的太医一问,才知道陛下病症同当年长公主一样。
舒王殿下踌躇了一夜的心好像忽然定了一下,这一刻他不知道是上天眷顾还是巧合,父皇病重……
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效仿当年父皇南下寻药,若能把药寻回来,这样的功绩不可能还有人能拦住他的前路,可如今燕国出兵,两国战事打得如火如荼,此番若是南下他怕是性命难保。
还有一条……卫衔雪还没回京,他还能在此之前夺得先机。
自那一日起,舒王入宫侍疾。
宫里烛火隐隐,陛下床榻前落着重重帘幕,一只手伸过来挽起,“父皇该吃药了。”
帘子挽起来,昏黄的烛火落了些在床榻里面,不过才病重几日,褚章就有了些形销骨瘦的征兆,他颤巍地伸了伸手,褚霁就过去将陛下扶起来了。
“宫人呢?”褚章目光随意晃了一下,“怎么是你来……”
“儿臣关照父皇,才想事必亲躬。”褚霁扶着陛下坐起来,从一旁端了药过来。
“这药没用的……”褚章心里最清楚这毒药的厉害,他按着床榻,忍着胸口闷闷的疼,“阿雪,阿雪还没有回来吗?”
褚霁端药的动作一顿,他不易察觉的视线里晃过一丝气恼,但很快收敛起来,“儿臣伺候父皇喝药。”
“这药苦……”褚章对着药碗,他眉头紧锁道:“前往燕国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人都安排下去了吗?”
“若是南下不便,朕可以让人去找燕国和……咳……”褚章咳了两声,“去和谈,只要燕国借道,什么,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真当轮到自己中毒病重了,在知道世间有解药之后,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是要试一试的,褚章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他绝不甘心就这样中毒而亡。
褚霁喂了一勺药,他轻轻叹了口气,“父皇病重,是宁愿舍弃掉梁国的百姓吗?”
“放肆。”褚章略微愠怒,落音就猛咳了几声,“此话……此话僭越,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垂着头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生死面前,天子和普通人无异,他推开褚霁递来的汤药,“召……快去召阿雪回来!”
褚章心里还在怨恨地想着,一定是尹钲之……
那夜他喝了尹钲之递过来的茶水,他这个人是个疯子,他说那样的胡话褚章怎么可能还留着他,当夜一杯毒酒尹钲之就已经没了。
他敢下毒……是早知道那晚会杀了他吗?
尹钲之死了,褚章不能找他拿到解药,就只能催促卫衔雪回来,整个大梁只有他是祈族人,若要南下寻药,卫衔雪是最合适的人选。
陛下已经等不及想要这个孩子替他“尽孝”了。
可褚霁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父皇为何要如此偏心他。”褚霁忽然把汤勺扔进药碗,他不满道:“儿臣出身虽不如三弟,可卫衔雪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种,父皇要这般偏爱他。”
“你……”褚章不想褚霁敢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你放肆!咳咳咳……”
褚章咳个不停,“你滚,滚出去……朕不想见到你。”
褚霁不知道褚章急着卫衔雪回来的真意,只当父皇偏心过甚,他在床前没动,只把药端在手里晃了晃,“父皇啊……”
褚霁忽然就往前探过身,抓住褚章的后脑勺就生硬地把药往他嘴里灌。
浓烈的药味马上冲着褚章脑门涌过去,褚霁灌得太快,大半的药都洒在了床榻边上,陛下病弱时的一点力气挣扎着,他等药灌完才被褚霁放开。
“逆子……”褚章口里吐出一口药,他震怒地往床外一翻,“来人,来人!把……”
“咳咳咳……”褚霁往后一退,褚章翻出来没打到人,整个人差点往地上滚了下去,他狼狈地骂起来,“你想干什么,你想弑君?!放……”
陛下喉中的话没说完,喉间苦涩的药味一冲,一股腥甜的味道猛然涌上来,他一口鲜血顿时就呕了出来。
褚章胸口疼得厉害,狠狠地呼吸几下才缓过来,昏黄的烛火照着地上的鲜血,他不可置信地说:“你……你下毒?”
“朕,朕宫里的人呢?!”陛下伏在地上想要撑起来,“护驾,护驾——”
褚霁轻轻“哼”了一声,他站在几步之外低头来看,“父皇啊,今日有何人下毒呢?父皇病入膏肓,病症就是如此,儿臣侍疾侍候汤药,有什么不该的呢?”
褚章喊了几声四下无人,终于察觉褚霁是故意为之了,“你,你收买了朕宫里的宫人。”
“父皇这也说笑了。”褚霁故意笑了笑,“听闻父皇此次与当年姑母病症一样,想必就是不治之症了,朝野上下都知道宫中只有儿臣一个皇子,我让宫里的人暂时回避,哪里需要收买呢?”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这是弑君……杀父!”
褚霁朝褚章慢慢走近,“父皇都病得如此重了,朝野无人看顾也是乱局,不如早些让儿臣代劳——还不必寒了南方将士的心。”
“朕……朕,朕就算传位给阿雪,也不会给…给……”褚章急促地喘了起来。
褚霁不高兴地“啧”了一声,“卫衔雪一个燕国人,等儿臣继位,第一个就送他去前线祭旗。”
褚章喘到一半呼吸一滞,他脸色越发黑了,连昏黄的烛火也染不出暖意,皱成一团的眉眼好像怎么都不愿闭上,一只手掐着胸口的衣服掐得死紧,喉中的声音也愈发变小。
褚霁看着模样差不多了,他一把将药碗摔在地上,“哐当”的碎瓷片子在满屋子乱滚,他把差不多只剩一口气的褚章提起来扔上了床,舒王殿下慌乱的声音从寝殿里传了出来:“不好了——父皇病危!”
这一夜皇宫灯火通明。
太医连夜诊治,陛下原本就重症难治,如今只说是突发急症,这一夜太医院无人闭眼,只吊住了陛下一口气。
连日阴雨的绛京城愈发阴云密布。
正好是这一日,江褚寒领着兵马带卫衔雪入京。
江褚寒还在城外,似乎是巧合遇见了出去踏青遛弯的娄少爷娄元旭,他上马车短暂地和江褚寒叙了旧,一道入了京。
朝会上满朝文武堆在金銮殿里,陛下昏迷不醒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文武百官群龙无首似的,殿上无人,其间就已经有人在纷纷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