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宫里人影晃动,带人出去找人的启礼晃了晃手里的灯笼,看着不远处的人影终于松口气似的,“世子?可算是找着世子了。”
  不远处江褚寒穿过宫墙,他抬眼认了认人,把眼里的晦暗戾气藏起来,平常道:“你们找我做什么,这宫里还能迷路不成?”
  “世子自小宫里长大,自然无碍,只是宴会开始许久不见世子身影,陛下关照特意遣人过来,还有舒王殿下……”启礼朝身边侍卫打扮的梧七客气地行了个拜礼,“找到世子,也不枉殿下特意让梧七大人来跑一趟了。”
  江褚寒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声音沾染大雪,好像也染了寒意,他抬眼打量了下,“舒王的人?殿下好心让你来寻我?”
  梧七神色微敛,“世子……世子无碍。”
  江褚寒微微眯眼瞧他,“不然呢?”
  “其实也并非无碍,现如今宫里谁养了恶犬咬人,本世子没被狗咬着,不想摔了一跤,受了点伤。”江褚寒跟他们并排走着,伸出自己腕上的手伸展几下,“还劳舒王挂碍,你叫什么来着?”
  梧七皱眉道:“卑职梧七。”
  江褚寒嫌弃地说:“这名字谁给你取的……”
  江世子潦草一笑,他不再说话,还是慢悠悠地晃到了摆宴的大殿。
  这时辰宴会已经过半了,江褚寒来迟了,原本是要去请罪的,可陛下喝了酒有些打盹,江褚寒不好打扰,暂且先入了席。
  褚苑与江世子坐在一道,她见人坐下来,偏着身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方才父皇问我都不知道如何说,不过你这……怎么脸色不好?”
  大殿灯火通明,这才能看出江褚寒一脸倦意,就连嘴唇都有些发白,他摊开手露出自己手上绑的纱布,“不妨事,受了点伤。”
  “你这还叫没事?”褚苑看他伤口都溢出血来,赶忙把他倒酒的动作拦住了,“你喝什么酒,怎么出去一趟还……你这衣服也换了?”
  “阿姐先别着急。”江褚寒一脸沉闷,她拦着褚苑再问他,只是往旁边探了探身,“得罪大公主,想同你换个座,方才舒王殿下特意让人出来寻我,我这还想去道个谢。”
  “你……”褚苑看他那眼色就不像道谢,她撑桌站起来,“你收敛一些。”
  “都看着呢。”江褚寒面无情绪地挪了坐,“我就请他喝杯酒。”
  这宫宴的座位按着尊卑排下来,原本是大公主坐在上边,但如今褚霁拟了封号,坐在了前头,江褚寒历来挨着皇子坐,他同褚苑换了位子,旁边就能挨着褚霁。
  江褚寒坐下来挑了个橘子,他拉长声音喊:“舒王殿下——”
  褚霁端酒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无知地说:“褚寒怎么来得这么迟。”
  “我来得迟……自然是因为我不敬陛下目无尊卑呗,难道还能因为别的什么?”江褚寒低头剥橘子,他干巴巴地开玩笑说:“不然难道还能是因为我被人设了圈套脱不开身?”
  褚霁弯了弯眉眼,“褚寒回来就好。”
  江褚寒嗤笑,“舒王挂碍,我还以为是你给我下药呢。”
  “你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褚霁放下酒杯,“褚寒总是误会我。”
  “误会不误会的……”江褚寒口中沉吟片刻,他慢悠悠吃了两口橘子,等到身后给他送过来一个酒壶,他接过去摇了摇,搁在了桌上。
  “你跟我说误会,褚霁,你觉得什么才叫误会?”江褚寒的视线在大殿里扫过,他玩笑着说:“我说兵部的何大人铁石心肠冷血无情是误会,因他色厉内茬其实惧内,说鸿胪寺的张少卿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也是误会,其实衣冠楚楚出去喝酒就他撒疯撒得六亲不认,还有嘛……王学士内里的衣服上绣了个绿毛大王八,我这么说自然误会他,因他碰着今年本命,要绣也绣个红的……”
  “至于你嘛……”江褚寒将橘皮搁下,摸了个酒杯,“我说你装模作样其实一肚子坏水,这哪里是误会啊?”
  “嗯?”江世子瞅着他的表情,“别生气啊,生气了就不像一惯通情达理的舒王了。”
  “……”褚霁捏着酒杯,他下垂的目光往江褚寒搁在桌上的手瞥去一点,“那褚寒是怎么伤了?单看这只手可是有些狼狈。”
  “那可不是有些狼狈了,吃了大亏。”江褚寒故意露些生气的神情,他端起方才有人给他送来的那壶酒晃了晃,没倒酒,只是另外拿了个有酒的杯子,“所以啊……”
  江褚寒忽然站起了身,“陛下,臣来请罪。”
  褚章打了一会儿盹,这才刚睁眼有些倦意地往大殿扫过目光,就被江褚寒喊了一激灵,陛下敛着眉道:“褚寒?你今日干什么去了。”
  “陛下恕罪,臣今日原是和公主一道来的,可听闻御花园的梅花开了甚是好看,想着还有些时辰,就绕路过去瞧瞧,不想御花园夜里天色太暗,有些不慎摔了一跤,这才耽搁了时间来迟。”江褚寒端起酒杯,冲着陛下朗声道:“臣这就自罚,还请陛下不要责怪了。”
  众目之下陛下只是随和问道:“你摔了一跤,可受了什么伤?”
  江世子一杯喝完,“也没受什么伤,就是大过年的有些不顺,陛下能不能赏臣一杯酒喝,也让我也消消晦气。”
  陛下垂目摇了摇头,“你啊——”
  他招了招手,示意旁边的小太监往下给江褚寒呈了杯酒过去,江褚寒端着接过去,他双手捧起来,一脸笑意地仰头道:“多谢陛下。”
  江褚寒一口就把酒喝完了,但他没坐下,而是端着方才送过来的酒壶,偏身面向了一边的褚霁,“舒王殿下,前些时日没去府上庆贺,是褚寒的不是,今日这般场合,给您倒杯酒赔罪。”
  他一边说着,就把那酒壶倒向褚霁面前的杯子,故意偏过去说:“殿下可别不原谅我这个当弟弟的。”
  褚霁看着江褚寒将酒壶里的东西倒进他杯里,有些皱眉,他略微抬眼,“褚寒这是……”
  江褚寒在他身边放低了声,话里却像是提醒:“自然是因为舒王给我家那位送酒,褚寒给您还回来。”
  褚霁一怔,眼里霎时闪过一阵忌惮。
  后面的话江褚寒才抬高了声说:“当着陛下的面,殿下就别推脱了。”
  他那话像是给褚霁杯里放了什么,又当着陛下的面把他架了起来。
  “……”褚霁却只好端起杯子,他也站起身,“褚寒……不一道喝吗?”
  “喝,怎么能不陪一杯。”江褚寒把酒壶放下,从桌上另拿了个杯子,但那里边的酒分明是早倒好的,“臣先干为敬。”
  他喝完了阴阳怪气地故作伤心,“殿下不会不想给我面子吧?”
  褚霁捏着杯子,他盯着杯子里的酒,故作冷静地垂下眼,“褚寒说笑。”
  接着他抬手,将那杯酒喝掉了,褚霁脸色有些僵,他放下杯子坐下了,江褚寒含笑,也一道坐了下来。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褚霁坐下了立马沉声道:“众目睽睽……”
  “是啊众目睽睽,就是不知道褚霁你还真敢喝。”江褚寒轻声笑,“殿下忍着点,众目睽睽呢。”
  “你……”褚霁盯着那壶酒,似乎真有些像送出去的那一壶。
  江褚寒不再喝酒了,只抽出筷子挑了点吃的,被褚苑戳了一下,“你方才打的什么主意?”
  “开个玩笑。” 江褚寒揉了揉眉心,“今日这宴会是褚霁安置的吧?有些太顺了。”
  褚苑看江褚寒一脸无畏的模样,“你方才……到底去干什么了?”
  江褚寒没说话,他朝御前的方向望了一眼,紧接着御前的太监凑到陛下身前说了什么,陛下略微坐正,他点了点头,便见方才还神色有异的褚霁站起身来,朝御前的走过去了。
  褚霁拜在御前,“父皇,今日年节,儿臣特意去猎场狩得一只野鹿进献,今日宴会呈上来,还望父皇福禄康泰。”
  众人听舒王在御前说了吉祥话,也就一道从座中起身,跟着拜下来磕了头,“望陛下福禄康泰。”
  褚章笑盈盈地抬起手,“诸位平身,褚霁有心了,抬上来吧。”
  陛下下了旨,一阵车轱辘动静响过,几个轮子拖着个铁笼子推过来,那笼子上边盖了层厚布,几个小太监一道费力推着,将那滚轮车停在了大殿上。
  众人对着笼子瞧了瞧,今年因着流民泛滥天下有灾的缘故,宫里为了少生杀戮,秋猎没办,到了这个季节野鹿难猎,又是福禄吉祥的野物,这场合众人都想瞧瞧。
  褚霁从御前起来,亲自去掀那笼子上的厚布,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的缘故,褚霁觉得自己面色有些发烫,他站在笼子边,捏着一角把那厚布掀开了。
  笼子里呦呦鹿鸣响了两声,不想紧接着旁边响起一声慌张的喊叫,那跟着抬笼子的一个小太监忽然往后一跌,像是见着什么吓着了,整个人瑟缩着挪了两步,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话来。
  伴着大殿里窃窃私语,那小太监说着:“死……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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