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太师前些时日对我可没有手下留情,我这人记仇,我若不报回来,怎么好放下嫌隙和你谈上一谈。”卫衔雪几乎是把刀搁在江褚寒肩上,“这样吧,我把我知道的事情给你捋上一捋,我知道这么些,你该知道我没有骗你。”
  “太师是因为账本落到镇宁侯手里才走投无路,不惜要谋朝篡位来掩盖,想必是比较起来,通敌的罪名与篡位相比,不如搏上一把试一试。”卫衔雪慢慢道:“燕国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当年徐晖将军久居边境,乃是我兄长同母后手下的良将,事情凑巧,当年兄长也将银钱孤注一掷送往蕲州,正是在这位徐将军手下办的,徐将军同何小将军……应当是旧识吧?”
  余丞秋霎时有些不可置信,“你知道……你知道何越生?”
  “何将军可惜,死在当初的蕲州,他镇守蕲州多年,那块……”卫衔雪声音微沉,“那位万民碑上第一人就这位何将军,他受余太师一手提拔,当年的事情同他……”
  余丞秋终于沉下脸,“你还知道什么?”
  卫衔雪这才微微笑了,“我还知道雪仙兰。”
  “我还知道余小公子早逝……”
  “我还知道当年蕲州……”
  卫衔雪的话停在此处,他过了许久道:“余太师心中所求其实很是简单,旁人不知道太师至情至性,其实多年心里只有一个执念,用雪仙兰存了儿子这么多年尸身不腐,不就是只有一个想法吗?”
  “可惜了……”
  “你住嘴。”余丞秋缓缓呼了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这些年身在大梁,怎么会知道当初的事情?你费尽心机去查,是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多了——”卫衔雪目光冷下来,“我在大梁受苦这么多年,我那兄长坐享其成,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坐上皇位,永远不认我这个弟弟,难道我就不能争一争吗?”
  卫衔雪缓了语气:“当年蕲州的事情太师同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你同兄长没谈拢的事情,我来日还能与你再谈。”
  江褚寒听了这么久,终于心里了然——卫衔雪并没有把事情串联上,他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些过往,然后想从余太师口里串出当年蕲州的真相。
  余丞秋有些沧桑地咳了一声:“你想知道什么?”
  “雪仙兰。”卫衔雪沉思了道:“是谁给你的雪仙兰,还有另外那个东西……”
  “我不知道。”余丞秋直截了当道:“当年我儿刚去,就有人将东西送到了我的府上,我后来也查过,是一本书,在崇文……”
  “够了。”卫衔雪忽然打断他,“此事不必追究……”
  卫衔雪自己也说得没有底气,所有的事情聚到一块,卫衔雪前后思忖,竟然在其中发现了一个越不过去的人,那个人把祈族的书卷送到卫衔雪手里,好像是故意露出什么端倪,让他把雪仙兰和余丞秋的儿子串联在一块,又标注了“起死回生”四个字……
  倘若也是同一个人把事情泄露给了余丞秋呢?
  “蕲州呢?”卫衔雪握紧了手里的刀,“当年蕲州的事兄长和太师心知肚明,也该说给我听听吧?”
  “蕲州啊……”余丞秋忽然伸了伸胳膊,像是在锁链下撑了个懒腰,“小子,你给我解开锁链,杀了你刀下这个人,咱们好好来说。”
  “杀了我?”一直默然无声的江褚寒忽然冷笑了声,他看向脖颈边的刀,“阿雪啊,我一向对你爱重,你怎的这样辜负我?”
  卫衔雪垂眼看了看他,但不想他们视线才碰了一碰,江褚寒猝然就伸手往回一扣,握着卫衔雪那只拿刀的手往下折过,卫衔雪立刻拿不住刀,吃痛地“哼”了一声。
  江褚寒扬起手里的发带,叹了口气道:“这点小东西也想绑住我,咱们卫公子才是天真无邪吧?”
  江褚寒慢悠悠站起来,他扣住卫衔雪的手把他往身后一背,利落地把他另一手也扣过去了,不过两下就依葫芦把卫衔雪绑回去,“但绑你就不一样了。”
  卫衔雪挣了两下,那绳子根本挣不开。
  江褚寒摸了把卫衔雪的脸,“我一会儿再好好收拾你。”
  “但你心软也不必心软到这个地步吧?”江褚寒把地上的刀捡起来,“想知道当年的事还不容易。”
  他拖着刀朝余丞秋走过去,“余太师,咱俩的仇还没报吧?”
  “他卫衔雪拿个尸体就能把你骗走,余小公子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心存什么妄想呢?这事和蕲州能扯上关系?”江褚寒冷笑道:“我可不管什么关系,现在是我知道你不仅谋反还通了敌,活剐都能把你剐多少回了,这事情给旁的刽子手来干我还觉得不解气,咱俩来试试手呗?”
  江褚寒掂量了下手里的刀,“我拜你所赐受的伤还没好,所以如今下手有点抖,没什么分寸,太师你别介意。”
  “江褚寒你!你……”余丞秋眼前的烛火全被江褚寒的身影遮住,他挪着膝盖后退,不想江褚寒想也不想,对着他肩窝的位置就一刀刺了进去,淋漓的鲜血立刻涌出来,余丞秋痛苦地哼叫一声,“你……你放肆……”
  江褚寒往那伤口里转着刀尖,“你说什么?蕲州当年跟你的关系有多大,你再说给我听听?”
  听着人惨叫,江褚寒好像只有些不耐烦,他回过头望向卫衔雪,“卫衔雪,你说说,咱们余小公子的尸身在哪,你不是说余太师一心想要留着他儿子吗?这念想没了,太师怕就没这么嘴硬了吧?”
  卫衔雪被绑着手,并未吭声。
  江世子“啧”了一声,“你也不说,那就是没得玩了。”
  “当年的事和我可没关系,这么说来余太师的性命也没什么值当的。”江褚寒猛然拔出刀来,挑着个地方又刺进去,“反正这地方也荒,余丞秋死在这里,再一把火烧了,那就是不留痕迹。”
  余丞秋疼得攥紧了铁索,“你……江,褚,寒!当年,当年蕲州的祸端全系在他们燕国手里,是他们野心勃勃想要争抢,我可并未……咳……”
  余丞秋话语一顿,一口鲜血顿时从喉中卡了出来。
  “所以……”江褚寒用刀锋低着他的胸口,“你们当年到底合作了什么呢?什么东西要这么大价钱填进去,你那儿子难不成还真能活过来?”
  “人……人命……”余丞秋满脸皱成一团,他口里吐着鲜血,但他咬着牙关,埋起的脸上突然目光锋利,他整个人颤抖几下,接着居然用尽了几乎所有力气,把他胸口对着那尖刀往上一刺,霎时鲜血奔涌,冲着刀尖飞快地溅了出来。
  江褚寒看不清暗处余丞秋的动作,没想到他真会自尽,往后撤已经迟了,那锁链下面挂着的人连脸都没抬,垂着脑袋就胡乱哼叫,直到声音止下。
  “我……”江褚寒骂了一句,他抽刀往后看过去,“他还,他还真死啊?”
  “……”卫衔雪沉着脸,“世子把他路都堵死了,他不死能怎么样?”
  “你今日大方带我过来,他哪能真的信你要和他合作。”江褚寒手上沾了血,他丢下刀,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你原来也只是想求证些什么,再多的事不逼一逼,他不可能会说的。”
  “是。”卫衔雪皱眉想着事,“原本事情串不上,如今倒是有些说得通了。”
  江褚寒走过去替卫衔雪解开手上的发带,卫衔雪一边道:“当年我从北川那里得知卫临止和明皇后收了钱送去蕲州,碰巧余丞秋手里的账本也牵扯到蕲州,我就猜想他们之间从前有过合作,如今看来此事成真,至于余家那个小公子……”
  卫衔雪手绑了会儿有些疼,他揉着手腕,移步往这屋子里边角的位置走去,江褚寒好像没听他说什么,他跟上去,顺了顺那发带。
  卫衔雪停在墙边,那边同余丞秋正是隔着台阶的死角,他看不到,不过烛光照过去,那边分明地停靠着一个棺椁,他推开那上面浅浅盖上的一层薄布,满棺材的花开得鲜艳无比,衬得其中躺着的少年面容宁静。
  “这棺椁里的花名为雪仙兰,开花时能保存尸身不腐,当时他从宫里出来之前,我就让人把他的棺椁从太师府移出来。” 卫衔雪抬了抬头,江褚寒竟然站在他身后替他系着发带,“那日拿着一朵花让手底下的燕国人带过去,还真把他带过来了,余丞秋这些年也没有儿子,看来对这位小公子还真是真心的爱护。”
  江褚寒的手指穿过卫衔雪的发丝,仿佛缱绻,他一边嗤了一声,“人死了爱护还有什么用,保持尸身不腐又怎样?人能活过来吗?”
  他这话落音,两个人还都愣了一下。
  “活过来……”卫衔雪满脸心事,他其实一直在想:当时那本《祈族物纪》里撕掉的一页到底写的是什么……难道世上真的有什么能把人复活吗?或者……会和他的重生有什么关系吗?
  江褚寒系好发带,他宽慰道:“问不明白也没关系,事情要查也不是没有缺口,当年的人没死完,燕国不是还有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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