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他脸色变得快,这下看屋里旁人的目光也和煦了许多。
“我说娄少爷。”江褚寒摸着筷子,“你的席面金贵,下回也别什么人都请来了。”
卫衔雪原本坐在褚霁身侧,他闻声起来,似乎很是听话地朝江褚寒身边坐了过去。
娄元旭摸着杯盏,今日虽是他做东,但请什么人来其实大多是二殿下的意思,这些人走不走的,和他也没多大关系,毕竟有二殿下在,他江褚寒打的也不是他的脸,这一桌的皇亲国戚,就是真打起来了也轮不到他来收拾什么烂摊子。
只是这屋里旁人散了,还得轮到他来倒酒,他倒了几杯全放到正中,“今日这事闹得,那我就先敬诸位一杯。”
一人一杯酒拿过去,自然地就端着杯子喝了,可江褚寒才刚抬手,就见卫衔雪很快把自己一杯酒干了,又把他拦住了,他卫公子平日里滴酒不沾,这会儿竟然不声不响地将江世子手里那杯酒也拿了过去,他仰头又喝进去,皱着眉头闭了眼才进了喉咙。
少见……江褚寒实在是怔了一下,卫衔雪给他挡酒……江世子几乎杵着桌子偏头去看人,细细地注视起卫衔雪那因为不善喝酒皱起的眉梢。
可卫衔雪放下杯子,没去看江褚寒,反倒是望了眼娄元旭,“娄少爷……”
娄少爷支支吾吾,“这酒……”
他咳了一声,一脸有些惋惜的表情,“褚寒你一个大男人,怎的连杯酒也要别人代劳。”
卫衔雪还皱着眉,“世子伤还没好,不宜喝酒。”
娄元旭:“……”
褚苑看着场合,她忽然道:“这位是娄家少爷吧,有一事想要麻烦,不知可还方便。”
娄元旭赶忙转过去,“公主不必客气。”
“原本是不便提的,但今日同几个弟弟相聚不易,不想枉费了你一片心意。”褚苑转着手里的杯子,“今日这酒喝得出是京城里的好酒,但我久在边疆,喝多了烈酒,今日倒还喝不惯了,可否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娄元旭立刻明白了,他们几个姐姐弟弟要说话,这是喊他出去,娄少爷站起身,“我这就去准备。”
这雅间的门阖上,席间就剩了四个人。
四个人好像很微妙地互相看了眼,褚霁先笑着开了口,“今日这席面倒像是冲我来了。”
褚苑斟酌的话到了喉间,不想江褚寒率先直言:“二殿下,我也不是什么拐弯抹角的人,近日京城里的流言,是你的意思吧?”
卫衔雪好像并未同他通过什么气,眨着眼睛朝他望了过去。
“什么流言蜚语?”褚霁正坐桌前,脸上还是带了点平静的笑意,“褚寒许久不见,怎的性子还是未曾收敛。”
“二殿下犯不着跟我扯旁的规矩,我既是来问,就不是说什么无稽之谈。”他把一只手搁上桌,“京城里说陛下要收卫衔雪当义子的消息,是你传出去的吧?”
江褚寒挑起眼道:“殿下这是着什么急呢?陛下都没发话,你就替他把人认上了。”
褚苑趁江褚寒说话的功夫,这才去打量了番坐在对面的卫衔雪——卫衔雪消瘦,却生得好,这会儿脸上似乎是喝了酒或是屋里热,脸上泛上一点红晕,那一点苍白病气便被压下去了,显得人有些安静温和,江褚寒说话的时候他并未吭声,可目光一直朝旁边落过去,似乎只凝聚在江褚寒脸上。
褚霁还是平静地说:“父皇的意思谁敢揣测,圣恩不定,如何都是天恩,我哪里敢妄加定论。”
“怎么?你的意思是……”江褚寒怀疑道:“那话还真是陛下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褚霁忽然偏过头,“长姐,世子如今耽于情谊,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但姐姐理应是明事理的,此事若让你来看,父皇应当如何定论?”
褚苑还在看着卫衔雪,一时没回过神,“你说,你说什么?”
褚霁轻叹了口气,他重新道:“褚寒不清楚,长姐应当同我一样记得清楚吧?当年父皇从南境归来大病了一场,失魂落魄如同丢了东西,可你我误入他的卧房,应当是看到了父皇珍藏密室的那幅画作,那个女子……”
褚苑神色缓缓肃然,褚霁接着说:“当年倒是未曾多想,直到那日宴会之时,见到父皇不可置信小心谨慎的模样,那副画才时经多年重入脑海,偏偏那一日我入宫,还偶然碰见了父皇收拾旧物……”
“这荒唐的猜测我到如今都不敢细想,咱们在场诸位……”褚霁狭长的眼里满是正经,“莫不还真是同出一脉了。”
屋里忽然一静,江褚寒下意识去抓卫衔雪的手,不想卫衔雪好像没听到似的,他把手伸过来,看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
江褚寒抓着手像添了底气,“此事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盖棺定论又是想让大家如何觉得?”
褚霁只对着褚苑道:“长姐觉得,若是父皇的血脉遭人混淆,添上妃嫔失贞另嫁的说法,我大梁应当如何自处,届时两国又该如何争辩?”
褚苑面色倏然一凝,大公主带兵打仗多年,权衡利弊在大事面前从不含糊,她竟然也动摇了一刻。
江褚寒立即喊了声:“阿姐——”
“褚寒。”褚苑面色凝重地抬起眼,“褚霁说得……有理。”
江褚寒只觉得好笑,他还想争辩,但说到这里卫衔雪再一言不发就有些奇怪了,他侧身道:“四殿下。”
“……”江褚寒牵着手望过去,不想义愤填膺的话还没开口,满眼忽然就被灌进了一个和煦不过的笑意。
卫衔雪脸色微微泛红,他抬着嘴角,竟然很是温柔地望着他笑了一笑。
“这……”江褚寒再怎么生气也一下就被浇灭了,他心里忽然生起个猜测,“阿雪。”
江褚寒凑近过去嗅了一下,“你不会……醉了吧?”
“娄少爷……娄少爷他……”卫衔雪伸着手,手指有些虚虚地朝桌上指了一下,“这酒……”
江褚寒赶紧拿过卫衔雪方才喝过的杯子,他凑近闻了,“娄元旭……”
江世子把杯子往桌上一磕,“娄元旭给我等着……”
方才卫衔雪喝了两杯酒,若是两杯普通的酒倒也无事,可他娄元旭偏偏来找江世子的麻烦,独独给他那一杯倒了烈酒,那酒就是江褚寒也喝不得几杯,结果让卫衔雪喝下了,他那酒量……
卫衔雪把手收回来,他把另一只手也朝江褚寒伸过去,他迷蒙着摇了摇头,“我……我喝不下了……”
江褚寒心里骤然一动,他立刻把卫衔雪两只手都接过去,然后往他那边站过了身,“不喝了不喝了。”
卫衔雪似乎有些坐不住,往前一靠,就靠上了江褚寒的胸腹,他迷蒙地喊了声:“世子……”
“……”江褚寒心里就是再有气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卫衔雪这样靠过来,他就是跟人打上了也要回头过来哄人的——接着江褚寒当着两人的面,微微弯下身来,他把卫衔雪的手放上自己的肩膀,然后伸手揽过他,把卫衔雪一下抱起来了。
他目光微冷望向褚霁,“二殿下既然知道圣意难测,就不该随意揣测,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褚寒抱着人从席间出来,他从褚苑身边走过,“阿姐对不住,我今日先回雪院,侯府的门不用给我留了。”
江褚寒抱着人,直接就从屋里出去了。
第102章 :醉意
一路从楼上下来,江褚寒刻意把卫衔雪往自己怀里揽了一些,没让旁人轻易看出卫衔雪的身份容貌,但原本是江褚寒抱他,卫衔雪也不知是从雅间出来怕冷还是怎么的,少见地故意趴在江褚寒怀里埋着,还伸手去揽住了他的肩膀。
江褚寒直奔楼下,冬日里天黑得早,从酒楼里出来,外头就已经是入夜的时辰。
前几日下的雪还未融净,冬日里冷风一吹就是满面生冷,如同刮着刀子,卫衔雪后面的衣领涌进冷风,他缩着脖子蜷了一下,但好像被风刮醒了些,他微微扬了扬头。
江褚寒看到马车牵过来,立刻就要抱卫衔雪上去,卫衔雪却忽然抓上江褚寒胸口的衣服,他很轻地摇了摇头,“不坐马车……”
江褚寒记得从前有一次卫衔雪喝醉了酒,坐上马车颠簸就有些难受,他停下动作,还将人抱着,就只让赶车的人将马车里的斗篷披风取出来。
卫衔雪脸上的红晕慢慢散开了,那酒对他来说还太烈,他此刻扒拉起江褚寒的衣服,似乎是和自己的理智缠斗,他模糊地说着话:“我,我还要,还要去……去……”
“江褚寒你放我下,下来……”
“不行,你等等,我好像有点走不动……”
卫衔雪蹭了蹭江褚寒的衣领,靠了一会儿又道:“你这里,这里还疼不疼啊?”
自从这一辈子认识卫衔雪以来,江褚寒真的太少见到卫衔雪这个模样了,他现如今聪明玲珑,迷糊的时候简直屈指可数,就连掉什么眼泪也都藏着掖着,哪里有现在上赶着往他怀里钻的时候——可江褚寒还是觉得有些后悔,方才不该让他喝下那一杯的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