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所以现如今……给他看伤吗?还是……还是把话说清楚,卫衔雪纠结的视线往下,停在江褚寒胸口的衣襟上,“你……”
  不想卫衔雪刚才开口,江褚寒就在逼仄的马车里抬起了手,他一伸手就碰到了卫衔雪的额头,在他包着纱布的额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江褚寒的视线直接,“疼不疼?”
  卫衔雪攥了下手,话顿时又给堵回去了,他往后靠了靠车窗,避开他的手指似的,“已经有太医看过了。”
  江褚寒好像自觉识趣,把手收了回去。
  他停了许久没等到什么,“你不想和我说什么吗?”
  江褚寒皱着眉小声喊了一句:“小殿下。”
  卫衔雪垂下的眼睛终于抬起来了,“你……”
  “我。”江褚寒对上他的眼睛,“我知道了。”
  “是……算了。”卫衔雪想过猜测,但又觉得不重要,“你知道了也好。”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处心积虑这么久,走了侯府这步棋,也是该让世子知道,早些看清了我,等到他日朝堂上……”
  “朝堂上如何?”江褚寒手指微曲,他敛眉道:“殿下这是要同我一刀两断吗?”
  卫衔雪对着这句话怔了片刻,干脆目光微冷,“从前也不过凭靠利益,难道世子到如今还敢信我吗?”
  江褚寒苦涩一笑,“怎么敢……”
  “是我从前犯傻,还想过把你关进侯府,想过给你庇佑,原来都是笑话。”江褚寒也寒了眼,“原是我一开始就没看清你,还想问你当日到底想要扶持谁,卫衔雪,你好谋划。”
  卫衔雪指甲攥进手心,“世子谬赞。”他微微颔首,“昨日能得偿所愿给陛下心里添上一笔怜惜,还能全身而退地保全自己,还算是有世子的相助,他日我肯定记在心里。”
  “他日么?”江褚寒不觉咳了一下,“那我受的伤呢?殿下也要一并还给我吗?”
  卫衔雪目光往下扫过,“你想怎么还?”
  江褚寒冷冷笑了声,他抬起手,“你不妨看看。”
  他手腕朝上,那模样是想让卫衔雪摸他脉象,可他手腕上磨破的伤口还扎眼地留着,卫衔雪想下手,也有些踌躇地别开了眼。
  但卫衔雪还是抬起了手,不想他手还没搭上江褚寒的手腕,江世子已经翻过掌心,抓着卫衔雪的手朝他胸口的位置摸了上去,这一掌下去江褚寒好像没顾及自己的伤势,被卫衔雪一下碰得忍不住闷哼了声。
  江褚寒一向是不怎么怕疼的,卫衔雪能猜出这并非小伤,“你这伤怎么受的,是刀伤?还是……”
  “是褚黎刺的。”江褚寒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和他的手,“褚黎一刀下去,我同他的兄弟缘分就尽了,此事算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卫衔雪目光还盯着他的衣襟,“我与褚黎确实有私仇,可他走到今日不是因为我的逼迫,是他自己肆意妄为,至于你们……”
  卫衔雪不想说下去,他伸出手指,“我看看你的伤。”
  江褚寒还是把他的手拨拿开了,“那殿下跟我也有私仇,你下一个想要除掉的,是我吗?”
  卫衔雪觉得他是在故意纠缠,便冷冷地说:“世子若是纠缠不休,不见得不是……”
  江褚寒好像听得笑了一声,“殿下心狠,倒是幸事,殿下要除掉我……那你让我如何是好呢?”
  “小殿下——”江褚寒这一声拖长了,他接着说:“你要除掉我,有个主意倒是不费事——你让我跟你回雪院。”
  “回……”卫衔雪心里备好了如何赶走人的话,不想被他一句说得愣起来,“你说什么?”
  江褚寒冷冷地说:“我要跟你回去。”
  这语气和话好像都不大相适,卫衔雪捋不清楚,只觉得江褚寒他是气疯了吗?
  卫衔雪这会儿开始想缩回手了,“雪院容不下世子大驾。”
  “君臣之分我还是懂的。”江褚寒不松手,还认真地说:“殿下都住得,臣也可以。”
  卫衔雪都不知道这话是怎么引到这里去的,“雪院如今住满了人,并无世子的客房可住。”
  江褚寒当他搪塞,“殿下一句话的事,柴房也是住得的。”
  “江褚寒你疯了吧。”卫衔雪神色微恼,“你别这么叫我。”
  不想江褚寒语气一松,“那殿下的意思……是不想和我做君臣。”
  “那你我之间,就还有别的交情可说。”江褚寒忽然伸出手,把手里一个什么物什塞进了卫衔雪的手里,“这东西在你手里放了这么久,可你弄丢了。”
  卫衔雪手心一凉,那形状他好像微微感觉到了,江褚寒挪开手,他塞进他手里的,果然是那块他从江褚寒那里拿走的玉佩。
  “当年我母亲留下来,是想让我来日交给侯府的当家主母。” 江褚寒对着玉佩慎重地拍了下卫衔雪的手心,“我又给你找回来了。”
  卫衔雪好像觉得手里一沉,心里忽然松动了什么似的,可他偏开眼,“这话你哐我两回了,你不记得了吗?”
  “哪有哐你两回,就算头两回是。”江褚寒固执地说:“这回不是。”
  卫衔雪不知道争辩什么,就看着玉佩。
  “你不信我……”江褚寒叹了口气,“刑部大牢天冷,我这几日也就入眠了一次,那次我梦见我母亲了,她说……”
  江褚寒道:“她说她也喜欢你。”
  卫衔雪:“……”
  滚过闹市与人群的马车归入宁静,缓缓停下来,似乎是雪院到了。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卫衔雪在一片寂静里说:“不论京城,整个大梁,于你合适的人比比皆是,你我之间不过一些虚情假意的过往,你又何必再追上来。”
  江褚寒想过一会儿,“你做的点心好吃。”
  卫衔雪皱眉道:“就因为这个?”
  江褚寒又道:“你会给我抄书。”
  卫衔雪:“……”
  江褚寒看着他,“你生得好看。”
  卫衔雪欲言又止,“你认真一些。”
  江褚寒还是说:“我喜欢抱着你睡觉。”
  “……”卫衔雪忍不住道:“江褚寒……”
  江褚寒这才慢慢道:“其实你从前从不忤逆我的时候,我就能看出你心有天地,只是被圈起来,没什么旁的选择,我……我从前没有成全你,是因为我私心占有,我过久了围困的日子,也想把你留下,可惜一开始做错了事,再怎么留也是于事无补,至于这一回,这一回从一开始我就先输了你一把。”
  “少年总是把征服当做欲望,你越是挑衅,我越是计较,你越是不在乎,我总是要再去招惹,可偌大的京城,没有人再比你更了解我,我原想让你慢慢接受,偏偏我脑子迟钝,到后来记起那些往事,才知道你一个人带着记忆纠结困顿想不明白,所以我补你一些亏欠都是我应该做的。”
  江褚寒冲卫衔雪眨了眨眼,“而且……如今你虽然看起来变了很多,但你同从前一样,虽然心软,认定的事情却从来不会回头,你有自己认定的好恶,这偌大的京城,随波逐流者万千,没有人跟你一样。”
  空气里停了会儿,“小殿下。”
  “这些私情除外。”江褚寒把手松开,他略微敛起神色,整个人露出些收敛的安分,“你若是只想和我当君臣,那我也可以试一试,做你一把趁手的刀。”
  第98章 :留下
  马车里静得落针可闻。
  卫衔雪握着那块玉佩,那石头揣在手心就自己生了温似的,缓缓晕开的些许热意从手心蔓延,好像在他不自觉的时候,就已经往他心口上烧了过去——那一点浅薄的温度,竟然凭空能燎起烈焰,将害怕厌倦冬日严寒的他片刻地留在了这里。
  卫衔雪不敢说他没有动摇,莫说大梁,添上燕国,对他有过真心好意的人他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哪怕从前江褚寒伤害过他,可他给过的温情能够越过世间万千,独独地显露出他的好来,所以今生哪怕吃了教训,他自始至终只是把情绪压在心底,只要他嘴上不说,更一口咬定他没有多情,那他就不会给任何看见他心里藏起的余情未了,他这样的人能藏一辈子。
  但江褚寒偏偏……
  “我……”卫衔雪有些支吾地叹了口气,“我管不住你,你来日肯定是要后悔的。”
  “到这份上,你还替我想过来日。”江褚寒已经当他松了口了,“殿下待我不薄。”
  “你想多了。”卫衔雪收回手,藏进了袖子里,“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江世子还说我从不回头,你才是犟种,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你都知道拦不住我了。”江褚寒视线从他袖口扫过,他笑了笑说:“所以这雪院我今日是肯定要住的。”
  江褚寒也不管卫衔雪还要说什么,马车也停了许久了,他从马车里起身,有些动作缓慢地去掀帘子,外头的鸦青听了半天有的没的,这会儿听动静去扶人,可他人还没牵到,江褚寒弯腰时忽然扯着了伤口,他忍着停顿了一下,就这片刻的强忍里,后面的卫衔雪忽然叹了口气,他伸手去托了一下江褚寒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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