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江褚寒气恼,他盯着卫衔的脖颈,“那你想怎么查?”
  卫衔雪拢了拢胸口的衣服,“这一连串的安排,放了个用处不大的茶壶在桌上,引人去窗边倒水,再从镜子里察觉到壁画的不对劲之处,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茶水吃食屋里摆置的安排,还有那个弩箭的机关精巧,这哪一点不能查呢?”卫衔雪从地上慢慢站起,“就是年岁有些太久了,查起来还要世子多费心。”
  江褚寒抬高声音往外面喊了句:“鸦青——”
  鸦青跟着开门,一眼就望见屋里一片狼藉,他皱眉:如今世子年岁大了,有什么想禀告侯爷的还要多思忖几分。
  江褚寒像个没事人坐在桌边,“喊汪大人进来。”
  不一会儿,汪帆直惴惴不安地进来,也被一片狼藉吓了一跳,“世子这是……”
  江褚寒目光点了卫衔雪一下,“那机关你再按一次给汪大人看看。”
  卫衔雪敛眉,他后退一步,“我害怕。”
  “……”鸦青和汪帆直也都皱眉。
  江褚寒有些想发作,又压下去了,他自个起来,走到鸦青身边,抬手把鸦青腰间的刀拔出来了。
  汪帆直吓了一跳,他赶紧拦,“世世世子,这好好的也不至于砍人……”
  冷刀有些锋芒,闪了汪大人的眼,江褚寒却把刀要递给卫衔雪,“难不成你打算让本世子按,你来拦住那箭?”
  卫衔雪“嘶”了声,“世子胆子真大。”
  “……”江褚寒横眉把刀握在手里,“滚过去。”
  卫衔雪这才往书架边走,“世子可得拦好了,不让方才的伤可白受了。”
  江褚寒捏着刀,觉得后背又疼了下。
  鸦青和汪帆直不解地站在一边,只见卫衔雪立在书架前,伸出手往那架上挂的画卷上摸索,他手移动得慢,像是在试探什么。
  江褚寒的脸上却不觉凝重起来。
  忽然很轻的机杼声响过了,霎时间那窗边的墙上机关移动,一支弩箭从窗边倏然射出,江褚寒出刀几乎没有分毫之差,“哐”地将那弩箭正正好地斩成两半。
  汪帆直惊讶地盯着这场面,半晌只能夸了句:“世子不愧将门之后……”
  江褚寒把刀丢给鸦青,发现卫衔雪的脸色压根没变,“汪大人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汪帆直不觉额头出了汗,“原来是机关……”但他想了想,“虽说精巧,但这又如何能保证人真的能触到呢?”
  卫衔雪在注视中走到窗边,“今日世子渴得厉害,吩咐让人倒水,这屋里原本摆放的茶壶精致之余,却有些不大实用,里头没水,只能来这窗边的桌上倒,而这倒水的位置正巧能透过这面镜子看到书架。”
  他回过头,“这墙上挂的图应当是为了当年西秦使臣所挂,将他国供奉的图丹佛陀绘成了不详之貌,这才引人过去查看,我碰巧认得,刚刚过去查案画卷,不想触碰了机关。”
  “原来如此。”汪帆直沉眉思索,他拱手对着江褚寒,“那属下现在就去查查这图画是谁挂上去的。”
  江褚寒却朝他抬了下手,“事情过去多年,暂且先别太大张旗鼓,图画之外,桌上的茶水和窗边的镜子,屋里的布置也都有迹可循,我记得大理寺收的案卷里还记了当初驿站的情况,可以先从如今还留在驿站的人查起。”
  “不过一个个查下去有些复杂。”江褚寒摩挲了指节,“没准可以换个法子。”
  第31章 :做局
  这日黄昏,秋日里雨后渐渐生了寒意,这一日都天色昏沉,独独到了黄昏,天边少见地露了点残阳,艳得犹如一线血色。
  驿站关了一天,里头的杂役下人都聚到一块一一问过,却没查出点什么有用的。
  一直到快要天黑的时候,虎贲营的护卫押着个人进了驿站。
  那时驿站门口的铃铛响了一下,押送的护卫接耳了会儿,就上楼去通知江褚寒了。
  江世子站在二楼,颔首看着下面,“辛苦孙副将了。”
  虎贲营的副将叫孙仲须,其实和江褚寒一样是个世家子弟,却想不开去了虎贲营,京城里公认的不是个好去处。
  孙仲须哈哈笑了两声,“咱们世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昨日没派几个好用的人过来看着,现在只好一起来擦屁股。”
  “人给你抓来了。”孙仲须朝身后挥了挥手,就有两个护卫押着个人上前来,那人被按着五花大绑,连眼睛都给蒙上了,嘴上还绑了布条,后头的护卫往他膝窝一踢,立刻给人按得跪在地上。
  孙仲须挎着腰间的刀,“你要的西秦暗探。”
  他跟着“啧”了一声,“也不知道世子哪里来的消息这么灵通,这暗探说抓就抓,被昨日那事给气到了?”
  江褚寒在上头故作深沉,“我好歹是个京城霸王,人自然得落在我手里。”
  孙仲须道:“那你接下来什么意思?人是给你押去大理寺还是……”
  “用不着。”江褚寒扶着栏杆,“燕国使臣没了,随便找个人出去交差就行了,等回了大理寺,那边的人又要过来扯些旁的,本世子哪有那么多功夫陪他们耗。”
  他盯着那个暗探看了会儿,“人就丢这儿吧,这秋夜雨凉,把人冻一个晚上,嘴应当就没那么硬了。”
  “世子这狠劲儿。”孙仲须感叹:“早该出来溜溜,让那些个大人看看活阎王什么做派。”
  江褚寒不受,“瞧你说的,我心可善着。”
  天边的残阳熄得如同吹烛,马上便是夜幕降临。
  江褚寒说一不二,那被押过来的西秦暗探被绑着跪在驿站楼前,示众般地惹人警醒,驿站里的下人来往走过,悄悄议论了他的身份,偏偏是没人敢过去瞧瞧。
  夜色携着寒意降临,时辰晚了,驿站里静得如潭死水。
  半夜楼前的灯笼灭了,不见月光,四处都黑漆漆的,这时候就是有人值守怕是也已经打起了盹,唯有那个被抓的暗探在暗夜里将佝偻的背缓缓直了起来。
  他动了动绑在身后的手,那动作不大,一边往四周张望了会儿,随后蹭了蹭眼睛上的布条,等了半晌周围没有动静,才继续挣扎着身后的绳子,他袖口微动,竟然不大明显地现了锋芒,一柄短刀在他袖口里藏着,他慢慢窸窣地割着手里的绳子。
  周围还是没有动静。
  绳子断了,暗探撕下眼前的布条,他揉了揉手腕,从地上站了起来。
  膝盖麻了,他“呸”了一声,把袖口里那柄短刀光明正大地拔了出来,这夜里他黑色的身影藏得有些深,他四处望了望,随后将目光对向了驿站的二楼,那眼睛里带着凶狠,他朝着楼道的方向走了过去。
  轻轻的脚步踩在石子路上像是野猫路过,可暗夜里忽然又极轻地响过了一道机杼声,两种声音重叠起来也不过窸窣高低,那暗探呼吸之间,倏然有道杀意冲着他的方向追了过去,他脚步一抬,正正有只弩箭射中了他方才走过的脚下。
  那暗探动作一顿,接着就回身寻找踪迹,脚步间第二箭应声而来。
  他抬脚躲过,对着漆黑的暗夜里四望了过去,但夜里太黑了,视野之内到处都没有人影。
  “见鬼了吗?”那人低低骂了一句,脚步原地停下,周围还是跟死水一样。
  但他好像猜出了什么,他弯腰从地上摸了块石子,轻轻往地上弹了出去,这点动静下机杼声又响了,那暗探耳朵动了动,拔出短刀低声笑了。
  “找着了。”他身影快得像是幻影,两步之内就飞快地跃到了靠近驿站大门的树影下,那地方没火烛,一片漆黑里像是只有一团虚虚的影子,可机杼的声音在杀招里声若洪钟,那暗探偏身一旋,对着个大致的地方就拦刀刺了过去。
  短刀只刺破了一小片布料,那暗探收了点力,冷刀好像碰着了点血肉,可那暗夜里只传出苍老的一个声音。
  “贼子。”骂得如同咬牙切齿。
  那暗探把短刀往人的血肉里钝钝地刺了刺,好像是碰到了骨头,“十年也忘不掉的深仇大恨,怎么偏偏让我们给遇上了。”
  “老家伙。”他好似撕下一层虚假的面具,“西秦干的破事,跟我可扯不上什么关系。”
  降尘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朝暗夜里大喊了声:“江褚寒——”
  他语气有些差,江褚寒不是他的主子,他却受了委屈在这里给他扮西秦的暗探,这一夜跪得他哪里都不舒服。
  江褚寒是从二楼走下来的,他在暗夜里叹息了声,“不愧是跟着你的人,没大没小的样子跟你如出一辙。”
  卫衔雪只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世子身边那么多人,何故要拿我千里奔波的故人当靶子。”
  江世子嫌一个人一个人查麻烦,非要引蛇出洞,从前布了机关的人定是恨极了西秦才连个和谈的使臣都不放过,若是那人还留在驿站,来了个西秦的暗探,他的目光肯定是要盯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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