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卫衔雪曾经受的伤不知何许,他淡漠地往伤口处掠过,“世子怜惜。”
  江褚寒察觉出那语气里一丝冷意,他往屋子里看了看,起身去桌上拿药与纱布,他走路的时候看到了地上的血迹,没说什么,端着药就回来了。
  “自己把手抬着。”江褚寒拿起药瓶,往卫衔雪那只手上倒着药粉,那药触着伤口,卫衔雪的手一缩。
  “疼吗?”江褚寒看他的脸。
  卫衔雪把下唇咬了下,他没说话。
  江褚寒把药瓶放下,拿过纱布这才道:“我看你屋子里的血迹,你这伤可流了不少血。”
  卫衔雪还忍着疼,声音显得沙了两分,“我今日流了遍地的血,也还要被世子当成自相残杀的嫌犯。”
  江褚寒手有些没轻没重,一缠不小心疼得卫衔雪呼吸乱了一下,他挑了挑眉,“要不我喊个人过来?”
  卫衔雪顺过气,等了会儿才摇头,“怎么好驳了世子的好意。”
  江褚寒这下笑了,“你现在还有点讨人喜欢了。”
  卫衔雪看那纱布打好了结,要收手回来,“世子笑了,就放了我吧?”
  但江褚寒又把他的手握住了,“我今日可是公事公办。”
  他一边欣赏了自己包扎的成果,漫不经心似的,“你不把话说明白,我怎么放你?”
  卫衔雪知道自己挣不脱,但被他捏得有些不自在,“世子公事公办,我也不敢凭空从宫里跑出来。”
  “今日过来实在是奉了陛下的旨,陪同我过来的内侍可以作证,我午后才与使臣见过一面,之后就未曾说过话了,换了屋子也是我与使臣两厢情愿的事,唯一可以说道的不过是调走了侍卫……”
  卫衔雪面色露出委屈一般,“我不比世子懂得用人之道,长夜潇潇,多管了闲事,此事若真要怪在我身上。”
  他叹了口气,“想来世子都要替我委屈吧?”
  江褚寒把身子直起来,“谁把你教得这么巧舌如簧?”
  卫衔雪把一只手垂下,那锁链就吊着另一只捏在江褚寒手里的手腕,“世子若真有兴趣,可以去宫里打听打听,我这几年过得如何。”
  “我打听你作什么。”江褚寒把他手放开,“你我算什么了不得的关系。”
  卫衔雪揉了揉自己的手,“我随波逐流,还不是都凭世子说了算。”
  江褚寒刚才被药熏得酒也醒了,他手按在榻边,“你想跟我?你不恨我了?”
  卫衔雪往旁边挪了坐,锁链声又响了,他不知是回了哪一句:“不敢。”
  江褚寒冷哼了声,他从那榻上站起来,“明明是只狐狸,装什么温顺的兔子。”
  他又瞥了卫衔雪一眼,顾自地往门外走,“你自己待着吧。”
  江褚寒从屋里出来,这一夜的雨像是下个不停,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鸦青还等在外面,他听动静过来,朝江褚寒道:“方才仵作来了,已经去检查那使臣的尸体了。”
  江褚寒听了没什么反应,他望着这大雨,脸上纠结一般,他眉心拧了拧,“你去找把伞过来。”
  鸦青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他从旁边门口拾了把伞过来,他提着伞,等江褚寒接下来的意思。
  可江褚寒直接将伞自己拿了过去,他又一言不发地转身下楼,在屋檐落下的雨幕前站了会儿,江褚寒撑开了伞。
  “世子……”鸦青在后面喊了声。
  江褚寒没应,他从楼下放置的灯笼里找了一把,提了灯笼,就顾自一个人走进了大雨里。
  大雨哗哗地敲打在伞面上,鸦青停在后面,“世子是要……”
  他这声音全淹没在雨声里了,江褚寒别的声音都听不到,那大雨像劈头盖脸地落在他头顶上,他怕灯笼被雨浇灭了,倾了些伞在身前,那伞几乎只能盖到他一个头。
  江褚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雨水打湿了他的后背肩头,那秋日的寒雨带了些凉意,他整个后背都寒凉一片,但江褚寒低着头,用那灯笼上方寸的光照着地上的石子路——他在找方才丢的那个钥匙。
  江褚寒忍不住问了自己:他是欠了卫衔雪什么吗?
  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梦,江褚寒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周围的雨声哗哗的下着,那残存的醉意早被淹了干净,江褚寒清醒地记得自己从前做了个梦,梦里的卫衔雪和现在的他有些不一样,一个随波逐流生性软弱的质子,受了什么苦都自己挨着,像个谁都能拿捏的软柿子。
  就连江褚寒曾经带着满身是伤的他回到京城,他也能柔弱地对他一笑泯恩仇。
  这样的卫衔雪简直不欺负都可惜。
  梦里的江褚寒跟卫衔雪没打过多少交道,所以这个软柿子送到跟前,他捏了就捏了,也不觉得可惜,即便他看到卫衔雪满身是伤地躺在大狱里,他所生的怜悯也并没有让他觉得悔过。
  可他从那没有结局的梦境里面醒来,满心的愧疚好像是要淹没了他的心绪,就连看到这个与梦里判若两人的卫衔雪,他也忍不住想对他产生些许的歉意。
  怎么说他从前也算是利用过他,也算是为难过他,他把那梦塞进虚假的回忆里,还试着当那个冷心冷眼的江世子。
  江褚寒还在低头找着钥匙。
  鸦青的声音忽而穿过了风雨,“世子可是在找钥匙?”
  雨太大,江褚寒在那昏暗的石子路上有些看不大清,他仰起头,就听鸦青道:“方才属下,属下已经让人找回来了。”
  “……”江褚寒捏得伞骨都要断了,“你不早说?”
  鸦青木楞地站在那里,“世子,世子恕罪……”
  他也没说要去干嘛……
  江褚寒直接把灯笼丢在地上,重新把伞盖在头上,可江褚寒后背都已经湿了,他从屋檐外走进来,连衣摆都在滴水。
  鸦青看了眼江褚寒铁青的脸,“世子……”
  江褚寒也不知道心里的火是被雨浇了还是怎么的,他竟然没发火,只冲鸦青伸出手。
  鸦青颤着手把钥匙拿出来放在了江褚寒手上。
  那小小一枚钥匙落在江褚寒的掌心,他手一捏,就能藏进手里,他现在还有些又把钥匙丢出去的冲动。
  “世子还是,还是消消气……”鸦青从江褚寒那儿把伞拿过去,他看到江褚寒后背湿淋淋的,“马车里还有衣服,属下替世子拿过来。”
  说罢鸦青又打着伞冲进了雨里。
  等到鸦青回来,江褚寒已经上了楼。
  江褚寒直接走进了卫衔雪所在的屋子,他那滴着水的衣服带了一路的痕迹,他走路有些冲,卫衔雪看到他过来,有些局促地站起了身。
  “世子这是……”不说他这脸上是为什么生气,卫衔雪很少见到江世子这么狼狈。
  江褚寒看他没好气,他捏着那钥匙,站在卫衔雪跟前比他高了半个头,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友善。
  江褚寒不说话,卫衔雪还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提着锁链想要行礼,“拜见……”
  可江褚寒扯了他手上的锁链一把,抬了抬手,但他一会儿又松开了,他往旁边一转身,直接往榻上丢了什么,“你自己打开。”
  卫衔雪诧异一看,他丢的是把钥匙。
  “世子……”卫衔雪还是有些吃惊,江褚寒这就……放过他了?
  “你发什么呆?”江褚寒在旁边抱着手臂。
  卫衔雪去把钥匙拿过来,那钥匙冰凉,仿佛上面还带着寒雨的凉意,“多谢世子。”
  江褚寒颔首看着卫衔雪,注视着他自己解下手上的镣铐。
  鸦青正上楼来了,他抱着衣服站在门口,“世子,衣服送来了。”
  江褚寒这才觉得身上冷冰冰的不舒服,他摸了自己湿透的衣袖,“进来吧。”
  鸦青带着衣服进来,江褚寒的手碰了下那衣服,但他想到什么,把手又放下了。
  “你——”江褚寒转过身来,卫衔雪才刚解下手上的手铐,他揉着手腕,接着就和江褚寒的眼神撞了当场,江褚寒居高临下一般点了他,“卫衔雪。”
  他横着眉一字一句:“你去给我更衣。”
  第24章 :更衣
  卫衔雪手间一顿。
  鸦青抱着衣服已经往卫衔雪身边走了,他把衣服递出去,“劳烦卫公子。”
  卫衔雪手腕被锁链硌得有点疼,他没接,却见江褚寒已经转身往屏风后去了。
  “卫公子。”鸦青头一回有些无奈,方才世子去雨里边找钥匙的场景实在有些吓人,他找着了倒还好,关键钥匙还没让他找着,鸦青跟了江褚寒这么多年,也不敢现在去触他的霉头。
  “您就去吧,世子方才……”鸦青一惯平静的眉目皱成一块,“方才钥匙丢了,世子是亲自去淋雨给您找回来的。”
  这话卫衔雪觉得比刚才看见江褚寒一身湿漉漉的还要让人意外,江世子一惯拿他寻个乐子,竟然会……为他淋雨去找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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