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马车里一阵让人尴尬到发疯的沉默。
  苏纭卿十分紧张和难为情,除此之外,夜临渊努力自控的模样落到他眼里,他只觉得说不出的感慨。
  夜临渊说了不再威胁他、强迫他,便真的在努力做、努力对他温柔。即使有做得不那么好的时候,但他的隐忍谁都看得出来。
  他会忍、会强压住某些情绪,因为他真心喜欢苏纭卿。
  苏纭卿最近总有一种错觉:夜临渊跟阿渊不光是长得像,骨子里的性子和对自己的方式也太像。
  他跟阿渊一样,脾气不那么好,容易心急,但是却掩饰不住内里满满的关切;
  他有些霸道,喜欢掌控,但却愿意为自己收起尖锐,隐忍自己的欲望;
  他跟阿渊怎么就那么像,像到……仿佛就是同一个人?
  这种想法自乌龙事件以来,越发强烈,越发让苏纭卿不安,甚至让他时常介意起夜临渊的感受来。
  就好比现在,他知道夜临渊被自己无意之间撩起了火,忍得很辛苦。
  就忍不住有些急躁,心里跃跃欲试的想为夜临渊做点什么才好。
  苏纭卿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危险,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
  “?你做什么?”夜临渊本来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欲/火,一见他这样,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想要阻止他。
  他略微用力过猛,苏纭卿跌到他怀里,二人的距离又迅速拉近了,近到呼吸交缠的地步。
  夜临渊眸中一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苏纭卿却已经憋不住心里的话,直直的问道:
  “圣上现在是不是忍得很难受?”
  “……”夜临渊被他的直白搞得不知所措。
  难受?当然难受了,身心都是。
  苏纭卿见他一脸忍耐,又心怀歉疚的追问:“我能为圣上做点什么吗?”
  “!!”夜临渊见他那副轻言细语、楚楚动人的模样,简直要绷不住了。
  “你乖乖坐着。”夜临渊又把他扶起来坐好,“……别过来。”
  再过来朕要忍不住了。
  “哦。”苏纭卿点点头,更尴尬了。他听出了夜临渊在“别过来”这三个字中拼命压抑的情/欲。
  二人又沉默了。
  片刻,苏纭卿实在受不了这股难受的气氛,轻声开口道:
  “圣上真的不需要我做点什么吗?我对圣上一直心怀歉疚,现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说得诚恳,听得夜临渊眼中微微一动。
  “你对朕歉疚?为何?”
  苏纭卿老实答道:“那日在御书房,我出言伤害了圣上,深感不安。”
  夜临渊轻笑了笑。
  “你若真的歉疚,便答应朕一件事。”他温声道。
  “什么?”
  夜临渊沉吟道:“你这次出宫,帮朕画一幅肖像画好不好?”
  苏纭卿愣了愣:“只要这个吗?这有何难……”
  “卿卿,”夜临渊打断了他,“朕希望你下笔的时候完完全全的只看着朕、想着朕,然后画下来,而不是把朕当成任何人的替代品,可以吗?”
  苏纭卿心中一动,诚心诚意的答道:“好。”
  苏纭卿一行人抵达奇景飞星六月时,正值黄昏时分。夕阳缓缓下沉,将天空染成一片绮丽的绯红。
  飞星六月是山中的一大片湖泊,碧绿的湖水波光粼粼,山风吹来,湖面竟飘来阵阵清香,十分神奇。
  按梅如雪所说,飞星六月真正的美丽是在夜间。到了夜里,明月升上天空,在某个特定的高度会被湖水折射成六轮圆月,再配上漫天的星光落在湖水里,才得了飞星六月这个名称。
  侍从们在湖边安扎好营帐,待到入夜,最后一抹夕阳被吞入地平线,四周陷入了完全的幽暗。
  湖泊边,一盏琉璃灯映出苏纭卿清瘦的身影。他掌了灯,在湖边布置好案几、画具、颜料等,遥望圆月逐渐攀上高空。
  身后传来细微的呼吸声,转过头去,夜临渊稳稳踱步而来。在黑暗中,他的身影显得尤为高大、强健。
  苏纭卿不动声色的凝望夜临渊炽热的眼神,向他微微笑了一笑。夜临渊手执一壶酒、两只酒盏,悠悠走到案几旁坐下。
  洒满银色月华的湖水映照出两人完美又绝配的倒影来。
  这个旖旎的夜晚,即将开始了。
  第37章
  夜临渊往酒盏里倒了酒, 与苏纭卿一同面对波光十色的湖水。
  “朕陪你一起等飞星六月。”他沉声说。
  苏纭卿点头,开始调色,为接下来的绘画作准备。如水的月华洒落下来, 照出二人这般琴瑟和鸣坐在一处的画面, 竟也是美极。
  从旁人眼里看来, 他俩就是一对完美的璧人。
  夜临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举起酒壶懒懒问苏纭卿:“喝吗?”
  苏纭卿淡淡道:“动笔之前, 不能喝太多, 一杯足矣。”
  “好。”夜临渊给他倒了, 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与他的酒杯轻轻一碰, 再度一饮而尽。
  苏纭卿缓缓啜了酒,只觉得这酒香醇无比,入口也十分容易, 忍不住奇道:
  “这是什么酒?”
  夜临渊笑笑:“是梅院首为你准备的,他倒是有心了。”
  “哦。”苏纭卿想起来答应了给梅如雪带礼物, 便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碧玉瓶,走到湖边采了些湖水盛入, 打算带回去送他,以弥补他未能一同到来的遗憾。
  夜临渊猜到他的用意, 不经意的缓声道:“梅院首是不是告诉过你,传说一同观赏飞星六月的二人, 今生都不会分开?”
  “是,”苏纭卿点点头, “怎么了?”
  “那你难道不知道他……”夜临渊说到一半,撞到苏纭卿不解又无辜的眼神,又停下了口。
  “罢了。”他恹恹的道, 只低头去饮酒。
  自己又何尝不是把这个传说当真了,一丝一毫都不想给其他人机会,才滥用皇帝的职权阻止了梅如雪前来?
  太不像话了。
  “圣上信这个传说吗?”苏纭卿顺着他的话问道,一抬眼,正好撞到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去。
  “朕希望是真的。”夜临渊认真的说。
  苏纭卿心想,若今天是跟阿渊一起来的就好了,只可惜……
  便脱口而出:“我是不大信的。”
  夜临渊心里梗了梗,但是对遭他怼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倒是也没有太介意,只斜眼瞥了瞥深蓝的夜空:
  “开始了。”
  苏纭卿立刻抬眸,只见圆月已经升到合适角度,被清透的湖水映照出六轮,再带着点点星光,荡漾于水面之上,如同一片片璀璨的钻石,焕发出绚丽而耀眼的光芒。
  苏纭卿到此刻才明白为何飞星六月会成为一道奇景。
  它的美高调夺目,似乎能渗透进人的灵魂中去,照亮人心底最黑暗的角度、触碰最柔软的那一处、令人忆起那个隐秘又思念入骨的心上人。
  他被这漫天光华久久震撼,忍不住灵感迸发,转念之间已在画纸上勾勒出奇景的大致轮廓。
  他知道随着月亮继续上升,这道奇景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下意识的加快了下笔的速度。灵感推动着他的笔,让飞星六月飞快的完整呈现于纸上。
  当月亮继续爬升、水中的六轮圆月的残影最终合并为一轮,短暂的奇景转瞬即逝了。苏纭卿微微吐了口气,正欲搁笔,却见夜临渊已将目光从奇景移到自己身上,眸中都是热烈。
  那眼神,正是望着自己最心爱之人的眼神。
  苏纭卿心中一跳,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感情如同泉涌,促使他再度提笔,在方才的画上又添加起来。
  片刻,他终于一气呵成,搁下了笔。
  “这是……朕?”夜临渊略带惊喜的声音在问。
  “嗯。”苏纭卿将画纸推到他跟前。画中,飞星六月的美丽跃然纸上,而湖边有一人斜靠在案几旁,眉眼俊朗,右眼下一颗血红泪痣十分显眼,正是夜临渊。
  “这张画便作为我之前的承诺赠予圣上,如何?”苏纭卿问。
  “当然好。”夜临渊喜不自禁的拿过画纸,久久的细心观看,突然眸中一动。
  “朕有这般好看么?”他嗓子略有些暗哑。
  “?”苏纭卿不明就里,凑上去一看,顿时明白了夜临渊为何会有此一问。
  他方才就着灵感将夜临渊纳入画中,竟是不知不觉费了极大的心力,力求将夜临渊犀利动人的五官、天生王者的气度都活生生的呈现于纸上。不知为何,他下笔之时竟比画飞星六月还要认真和投入,以至于最后夜临渊在画中竟然喧宾夺主,比奇景还要引人注目。
  “……”苏纭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却被自己方才那股不顾一切的心情生生震住,心跳如鼓。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方才下笔的时候,心里全是夜临渊平日的一颦一笑、对自己的嗔怒笑骂,牵动着内心深处某种奇特的情绪,不受控制的跑到画纸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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