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翠枝娘打量眼前的美人,眉眼清丽,身段儿极好,一根细细的带子捆住了腰肢。她牵起摇红的手,“今晚是你的好日子,翠枝娘定会给你寻个好缘分。”
  摇红也笑弯了眉,脸颊飞上喜悦的红晕。“麻烦翠枝娘了。”
  她等这一天已经过了很久,久到记忆都有些模糊不清。
  月上柳梢头,春湘楼灯火通明,丝竹弦乐迷离撩人。大厅里坐满寻欢作乐的男人,楼上的包间也亮起灯。
  红绡高台上几位身着轻纱的姑娘扭动身躯,露出白嫩的纤腰细腿,翠枝娘扯着嗓子说些机灵话,气氛逐渐热闹火热起来。
  待到台上的姑娘们一个个离开,翠枝娘拍了拍掌,吸引着整个场子的视线。
  “今夜是摇红姑娘的好日子,不知能得哪位大人抬爱?”
  话音一落,换上鲜亮红裙,浓妆艳抹更显娇艳的摇红站在台上。她带着面纱,浑身穿得严实。但周围的包厢里还不时出现些淫言秽语,打量的眼神直直冲着摇红。
  摇红面色不变,甚至半摘面纱,露出小半侧颜,唇角弯翘,欲语含羞。
  徐晏正走在二楼的走廊,手里端着酒水小菜,“摇红”的名字透进耳朵,她脚步一顿,视线往下瞥了一眼。
  她只在梦里听过摇红的名字,甚至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一时只觉得是巧合。而且她向来不太喜欢姑娘们的出阁夜,便很快收回视线往三楼走。
  三楼新来的客人还等着她手中的食物。
  “翠枝娘别废话了,本公子出五百两,今夜定要一亲摇红姑娘的芳泽。”一个坐在台下的锦衣公子开口,他面色青白,一看就是纵.欲过度之辈。
  此话一出直接掀起竞价,七百、八百、一千的喊声此起披伏。其中楼上包厢之人也出手,喊出三千两的高价,四周一时静寂。
  第2章 刺杀
  春湘楼三楼的包厢装饰的最为精美,是招待身份高的贵客的,比如在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仙人,又比如桑城里有钱有势的上位者。
  徐晏轻轻扣门,得到允许后,低着头移动到桌边。
  一年的梦境不仅仅折磨她的精神,也让她在行动间带上了梦里人的模样。
  徐晏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她把酒壶菜碟放在桌上,挺直肩背,平视前方,准备离开。打开门前,她扫了一眼珠帘后的两个人影。
  “明越,怎么今日非要到这春湘楼,这里的姑娘可比不得旁边的莺歌楼?”玄色长袍的男人,懒散地倒在靠椅上,语气揶揄。
  通体玄墨的深衣,袖边金线描摹的云纹在昏黄的油灯下显得晶亮。险些晃瞎徐晏不自觉睁大的眼眸。
  “莺歌楼再好,今日我只想要摇红姑娘。”白色描字的扇面,“越”字还是那么气势卓然。那青年的装束,也是丝毫不变的,和梦中人贴上了脸。
  徐晏整个人直愣愣地僵在原地,眼瞳发红,放在门把上的五指死死抠住木制门扉,她不敢置信,又觉得理所应当。
  因为第一次出现可以看清的人脸,所以就直接出现在现实中吗?
  她微阖双眼,掩盖瞳眸里止不住的血丝。
  就在她的背后,两个男人还在畅谈,透过敞开的窗户向外面喊价。
  “五千两,摇红姑娘的今夜。”黄衣青年一掷千金,眼睛死死盯着高台上的摇红,“再加五万两,让摇红姑娘跟我走。”
  摇红偏头看到了三楼的黄衣青年,她唇边的笑容更大了,朝着翠枝娘眨眼,无声地说:“他来了。”
  翠枝娘也很开心,“各位大人们还有没有更高的诚心,如果诚心不够,摇红姑娘可不是随意的人......”
  明明嘈杂的声音那么多,徐晏的耳朵却仿佛失聪,她用浑身的力道,才压住想要直接将怀中的银簪插.进男人胸膛的冲动,步伐凌乱地几步跑走。
  她还不能动手,这里还有这么多姑娘,她的娘亲也在这里,还不行,现在还不行!
  跑进自己的房间,徐晏扑在床上,她的五脏六腑火烧般疼痛,脑子里也像放进一根钢针不断地搅和。她浑身冒冷汗,背上的衣衫已经被濡湿。
  她死死掐住手心,不断干呕,胃里没有食物,苦涩的胆汁顺着食道涌出。
  极苦的滋味冲淡了头痛,徐晏蜷缩着身子,抱住头颅,一大段一大段的记忆被塞进脑子里。
  好半响,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徐晏也慢慢静默下来,她拿出柔软的绢帕细致地擦拭额头的汗珠,眼神诡异地平静无波。
  “笃笃——”有人敲响徐晏的房门。“姑娘,我是小巧,翠枝娘想见你,在楼上的云水阁等着。”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徐晏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她扯开袖子褪尽衣裙,转身用藏在床榻里的钥匙打开衣柜最底层。
  徐晏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买一套夜行衣,仿佛冥冥中早有注定。十二岁时的恍然一梦到底是给了她警醒。
  夜行衣贴身轻薄,徐晏的身材也纤弱匀称,即使在外面套上一层深色长裙也不显累赘。
  徐晏神色如常,将两寸长的匕首隐在袖间,迈着极轻极快的步子关上门。
  黄衣青年想要将摇红赎回家,那两个男人今夜定然不会留在春湘楼。她刚刚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春湘楼的姑娘们在离楼的时候,需要先跟翠枝娘在云水阁小叙。
  云水阁在春湘楼三楼的最西边,徐晏走到三楼,倚靠着立柱浅浅一瞄。摇红恰巧从屋里出来,她给了翠枝娘一个拥抱,眼神亮晶晶的,仿佛对未来充满希望。
  黄衣青年没有和她在一起。
  徐晏知道,他应该在后院的侧门等候。
  徐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很冷静,但是今夜的时间和条件她必须利用,她的脑子里绷紧一根弦,甚至没有时间去仔细翻查脑子里的大堆大堆的记忆。
  方才那间屋子已经熄灯,那个玄衣男人提前离开了。如果黄衣青年今夜也离开,凭借着徐晏的身份,她几乎无法接近他们。
  她的记忆已恢复大半,但梦魇中的男人身上依然蒙上一层浓雾,让她看不清。
  她不知道今夜的玄衣男人是不是梦中人,但是在她的记忆中,黄衣青年和梦中人有很深的交情。
  那么,只要……
  但是,徐晏不是杀手,也从未涉足武学。虽然做了十多年活,她的气力比寻常女子更大。想要刺杀一个人,也很难。
  翠枝娘推开摇红,笑容慈爱:“快去吧,他在等你。”
  摇红也笑,今晚她脸上的笑容仿佛没有停下来过:“翠枝娘,我知道您的恩情我无法回报,只能对您说一声谢谢。”
  翠枝娘摇头,“不需要谢我,我已经收过报酬了。”
  她一偏头,目光却被立柱后的衣襟吸引,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眼中莫名露出些哀伤。
  “岁安,”翠枝娘提高声音,喊了徐晏的乳名。“你过来吧。”
  徐晏本不想再和翠枝娘见面,没想到她叫了这个许多年不见的名字。
  翠枝娘的目光转眼恢复如常,“你带着摇红下去吧。”
  徐晏应了一声:“是。”她不知道翠枝娘为什么会突然让她去做这件事情,但是,这实在是个太好的机会。
  走到后院的时候,徐晏突然一顿,心里若有所感,抬头往云水阁的方向看了一眼。
  翠枝娘立在窗边,窗扉半开,总是带着夸张笑容的脸过分沉静,隐隐有些冷肃。罗纱披帛裹住裸.露的臂膀,夜色里看不清她的神色,一双眼睛却粘在徐晏的身上。
  翠枝娘是徐晏的生身娘亲,她不知父亲是谁,只当没有父亲。她从小长在春湘楼里。
  她记事的时候,翠枝娘就已经是大妈妈,左右逢源,送走一个又一个姑娘。翠枝娘永远是笑着的,谄媚的笑、欢欣的笑。徐晏从未见过翠枝娘如此冷凝,甚至有些哀伤。
  徐晏从来都不懂翠枝娘,即使她已经拥有另外的记忆。
  她只能深深凝视了翠枝娘一眼,坚定地转身,她不能、也不会回头。
  “摇红姑娘,”春湘楼后院很大,林木花草葱茏,仅有一盏灯笼的光亮。行至离后院小侧门不远处一处假山后,徐晏停下脚步,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摇红也顿住。
  徐晏面露难色,随意指了一个方向,“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两个人影?”
  春湘楼虽说是做那档子事儿的地方,可也没有露天席地的说法,若是有人鬼鬼祟祟在后院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对春湘楼的名声不好,对翠枝娘也有影响。
  摇红明显感念翠枝娘,依言探出头,甚至往前走了两步越过徐晏,想看得更仔细些。
  徐晏屏住呼吸,像猫一样轻巧地贴近摇红,掌成手刀,用十二分力道狠狠劈在摇红的脖颈上。
  摇红是弱质女流,身子一软,倒在了徐晏怀里。徐晏谨慎地朝四周环顾,半抱半拖把摇红放在假山边的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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