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烈马疾驰起来颠簸剧烈,寒风逼面而来,刀子一般割在脸上,他圆圆胖胖的身子也被颠得摇摇欲坠,连口中塞的棉布都颠了出来。
九皇子一路哀嚎,哭得撕心裂肺,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狮子骢根本没有停下的趋势。
几位皇子视线紧紧追随着弟弟,个个绷紧了神经。
狮子骢太烈,秦戈驾驭起来都吃力,遑论还带了个大几十斤的孩子。九弟更是没有任何可抓握之处,只靠秦戈一手攥着他后背的捆绳,随时都有摔下的可能。
从这么高的马背上摔下来,不死也该瘫痪了。
狮子骢跑过一圈,路过几位皇子身前,九皇子嘶哑的哭嚎散在寒风中,伴随着褐浊的秽物从马上飞落,众人面色复杂,猜到恐怕是九弟被颠吐了。
云葵心觉解气,又不敢笑,只能默默站在太子身后,偷偷弯起唇。
太子负手而立,沉默地听着来自众皇子的心声。
「不知道太子打算罚多久,我若是九弟,满身的骨头都要颠散架了。」
「可千万别摔下来……」
「这样也好,让他吃个教训,往后还敢作威作福。」
「方才那太监怕是已经到御书房了,不知父皇听闻此事是何反应,殿内可有其他朝臣在……」
「她笑起来真美……」
一道突兀的声音倏忽响起,太子蹙紧眉头,冷冷看向那心声的出处。
六皇子原本还在为九皇子揪心,哪知目光一转,竟然捕捉到云葵唇边一抹浅甜的笑意。
马场内外天寒地冻,一切都是冷硬的、干枯的、黯淡的,可到她这里便不一样,粉若桃花的脸颊,盈盈欲滴的雪肤,那一抹笑竟像是暖融融的春风吹进了人心里,玉软花柔,莫过如此。
太子眸光微黯,原本不动声色的面容隐隐浮现出几分沉冷的意味。
云葵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起头却只看到太子高大冷冽的背影。
正欲移开目光,却发现身旁六皇子对自己笑了下。
「六皇子怎么看着憨憨的。」
「不过还挺俊俏的,继承了皇后娘娘的美貌。」
她不敢多瞧,回过头来,却冷不丁撞上太子漆沉阴鸷的眼眸。
云葵:“……”
偌大的马场却已经听不九皇子的哭喊声,直到秦戈在众人面前勒马,翻身而下,将屁滚尿流的九皇子丢在地上。
离得最近的七皇子闻到一股骚臭味。
秦戈跪下请罪道:“属下失职,九皇子……胳膊脱臼,人晕过去了。”
几位皇子赶忙上前去瞧,才发现九皇子发髻凌乱,满脸的眼泪和鼻涕,嘴边还有没吐干净的秽物,身上的华贵衣物和嫩生生的皮肤都被粗粝的绳子磨破了,臀下更是湿了大片,狼狈得像流落街头的乞儿。
众人面上满是惊骇和无奈。
辰王压下心中怒火,勉力维持着神色平静,“兄长你看……”
太子淡淡吩咐:“松绑。”
又对秦戈道:“既是失职,自去领罚吧。”
秦戈从善如流地应下。
众人:“……”
这句“领罚”敷衍得好像让他去吃饭似的。
总之错在九皇子,太子不过是罚他骑了两圈马,就算胳膊脱臼,太子也罚了亲卫,谁敢说一句不是?
看过了热闹,太子兴致乏乏,转身回宫。
云葵赶忙跟了上去。
几位皇子只好将命人将九皇子抬回去。
一番折腾下来,也都忘记了来东宫的目的。
不过太子看上去精神尚可,都能亲自出来折磨人了,哪还有先前病恹恹、动辄昏迷的样子?
宫道上,云葵亦步亦趋地跟在大佬身后。
总觉得他脸色阴沉,不太高兴的样子,难道是嫌她被九皇子欺负,丢了他的脸?
她抿抿唇,踩着他的影子跟上去,小心翼翼瞧他紧绷的侧脸,“方才多谢殿下替我解围,若不是您及时出现,奴婢恐怕当真要被九皇子骑回承光殿了,奴婢这小腰,肯定受不住……”
太子下意识地被她这话引导,竟果真看向了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
暗夜里那些灼热的记忆涌上脑海。
那玲珑有致的凹陷处如雪似酥,软得一塌糊涂……
第25章
两人行到宫门口, 没等太子开口,云葵乖乖顺顺地道:“殿下回去歇息吧,奴婢继续守宫门啦。”
太子冷冷看她:“还嫌不够丢人?”
云葵道:“奴婢还没找到下毒的凶手呢, 岂能空手而归。”
太子目光扫过她膝上磕破的衣料,寒声问道:“近日为何不来承光殿伺候?孤不传唤你,不知道夜里要来当差?”
云葵小声嘀咕:“奴婢在宫门口站了一整日,回到偏殿倒头就睡,怕伺候不周,惹殿下不高兴。更何况, 奴婢先前唐突了殿下,以为殿下不愿见我, 这才将我远远地打发了……”
太子冷嗤一声。
云葵偷偷瞧他脸色, “原来殿下并不生气么?奴婢还以为殿下厌弃奴婢了呢。”
太子淡淡道:“不过是看你能入梦, 还有些用处。”
云葵唇角弯起,“原来如此, 那奴婢今夜去承光殿侍奉, 殿下等着奴婢吧!”
太子黑下脸。
她这话说得,仿佛不是来当差,而是帝王銮驾将至, 让他等着承宠。
没等他责问,小丫头已经一溜烟跑了。
……
御书房。
淳明帝正与朝中重臣商议要事,几位内阁阁老,包括国舅爷父子都在场。
贴身太监前来传话, 说太子身边的德顺有急事禀告。
太子找他能有何要事?
淳明帝心中一震,脑海中冒出个振奋人心的念头,难不成太子出了事?
事议到一半,淳明帝也不顾几位重臣在场, 立刻道:“快宣。”
德顺不紧不慢地进殿,先给皇帝及阁老们行礼。
淳明帝免了他的礼,急声问道:“太子究竟如何了?可有请太医?”
德顺这才道:“不是太子殿下,是九殿下。”
“与小九何干?”淳明帝满脸不解。
几名官员也都看了过来,尤其听到与九皇子有关,宁德侯世子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德顺便将方才东华门外发生的事如实道来,“……九殿下非要那宫女跪下给他当马骑,还扬言……”
淳明帝微微变了脸色,笑着打断道:“朕与阁老们还有要事商议,不如先到……”
没等淳明帝说完,德顺便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阁老们中也有九殿下的老师在场,陛下不妨容奴才把话说完。”
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沈丘桦是皇子们的老师,此刻就在殿中,闻言上前一步,拱手道:“皇子有过,微臣难辞其咎,微臣理应知情,再行规诲。”
淳明帝暗暗攥拳,压下心中不豫,对德顺道:“既如此,你如实说来便是。”
德顺便道:“九殿下扬言,侍妾本就是给男人当马骑的。”
此话一出,包括淳明帝在内的众人都瞬间变了脸色。
众人本以为九皇子深受宠爱,平素的确有些顽劣,但也不失孩童的可爱,却没想到九皇子竟如此出言无忌。
德顺继续道:“辰王想要将九殿下带回宝华殿,交由陛下管教,可九皇子却坚决认为自己无错,还要陛下前去评理。”
阁老们面面相觑,淳明帝脸色泛青。
德顺道:“太子殿下忍无可忍,才说代陛下行管教之责。”
一直沉默的宁德侯世子突然开口:“太子打算如何管教九皇子?”
宁德侯面色不善地瞥眼儿子,皇上都没发话,他着急开什么口。
就因为那是玉嫔的儿子?
几位阁老也跟着紧张起来,太子横行无忌,手段狠绝,但凡被他抓到错漏,不管你是天潢贵胄还是朝中大员,严刑逼供先斩后奏都是家常便饭,他那些刑讯的手段,听着便让人毛骨悚然。
九皇子才五岁,怎受得住他的“管教”?
德顺道:“奴才走之前,只听太子说要把九殿下带去马场教骑马,杀杀九殿下的威风。”
淳明帝愕然,“仅是如此?”
德顺颔首应是。
此事本就是九皇子有错在先,那就怪不得他煽风点火,用一些语言艺术模糊重点混淆视听,真若追究起来,他可没有说错一个字。
宁德侯世子扯唇:“太子能这么好心?”
德顺诧异道:“殿下一向赏罚分明,对几位皇子亦是不吝教导,难道在世子爷眼中,我们殿下竟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宁德侯终于忍不住瞪了眼儿子。
淳明帝及众臣也很意外,太子可不像是个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人。
内阁重臣在此,淳明帝即便再担心九皇子的安危,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叹口气,扼腕道:“只怪朕这几年溺爱纵容,竟把小九教成今日这般,朕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