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为什么?”
杨曜开口问,但奥菲利亚却不满他的提问,她皱着眉头对殷荔说。
“你应该好好惩罚他,骑士怎么能越过女王先开口?”
殷荔顺着奥菲利亚的话嗯嗯点头,杨曜看了她一眼不说话,罗栀和武兆灵见状也不吭声了,奥菲利亚看向殷荔,再次开口。
“我们都活在骗局里,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里,小凯瑟琳,为什么人会死呢?”
“生老病死,是人都无法避免。”殷荔此刻已经渐渐代入了凯瑟琳二世的身份。
“那异化物会死吗?”奥菲利亚问。
“这……”
殷荔也不知道,如果异化物像玫瑰花一样,它没有意识,死了也没关系,反正来年玫瑰花会继续盛开,异化物也会重新孕育。
它们的记忆也不属于它们,死亡对它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奥菲利亚摘下一朵红玫瑰,她很小心地拔下了它的刺,然后递给了殷荔。
“这是红玫瑰,腓斯烈王室的标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加冕的皇冠上面有几百颗红宝石,里面都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红玫瑰,戴上它,你才真正地成为了女王。”
殷荔低着头不说话,这朵玫瑰枝干上还染着奥菲利亚的血,她年纪大了,连血液也不新鲜了,上面泛着淡淡的黄。
“我们腓斯烈王朝从一开始建立就是错的,因为我们并不是人类,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所以我们死后,不是被打入地狱,而是回归地狱。”
奥菲利亚仅存的一只浅绿色的眼里流出了一滴浑浊的泪。
“但是我们不愿意回去。”
“地狱在哪?”殷荔深吸一口气,奥菲利亚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人。
“在我们的头顶。”狭小的空间里看不见天空,但奥菲利亚仍旧抬头,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上面,“主星就是地狱。”
殷荔震惊地看向奥菲利亚,她是什么意思?
难道腓斯烈所有的王都是从主星堕落于此,他们既不是人,也不是异化物,那他们是什么?
“父王,我终于明白了你的良苦用心,但是太晚了,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奥菲利亚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我不要做女王了,我要在阿弥半岛种玫瑰,种很多很多红玫瑰,直到山川成灰,万物归零。”
“直到腓斯烈王朝被人永远地忘记。”
奥菲利亚突然吐出了一口血,紧接着殷荔就看到原本吊起来的尸体全部转到了一个角度,它们低头俯视着她们。
虽然它们牙床已经脱落,眼眶凹陷,嘴唇早已腐烂,肋骨也从胸骨的连接处脱落,但殷荔莫名觉得它们没死,也可以说没有完全地死透。
殷荔试探了一下奥菲利亚的鼻息,还有微弱的气息,她立马把人扛到了肩头。
“我们先走,出去再说。”
殷荔背着奥菲利亚就跑,武兆灵几个人立马跟了上去。
而她们身后生锈的铁门上坚固的锁却突然裂开,开始变得摇摇欲坠,缠绕在铁门上的玫瑰藤蔓像是被烫到一样立马缩了回去。
而那把锁终于完全断裂了,铁门吱呀一声,透出了一道缝,缝隙中露出了一道难以忽视的光芒,接着门缓缓打开。
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像人但又不像人的东西,他有着人的五官,眉毛如剑,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前路。
但他却没有腿,只有一双近似于蹼的东西贴紧地面,以及一双未发育完全的翅膀,大中小覆羽呈现出一种死气的黑,上面长出一个个像钩子一样的肉芽。
他走出来,然后贴心地关上了门。
光芒一下子熄灭。
一切重归黑暗。
第43章
凯瑟琳二世收到了奥菲利亚的信,送信的是一只灰色钩缘帕布鸽。
乔治一世喜欢养鸽子,他最喜欢的那只叫特布林,它曾经被派到战场上送信,因为表现优异被授予了英雄勋章,现在几乎所有的皇家信鸽都是它的后代。
凯瑟琳看了一眼这只鸽子羽翼与尖喙,便知道那也是它的后代。
侍女将鸽子绑起双翼,放在纯金托盘上,跪着呈给了她,凯瑟琳拆开了卷起来的信。
“亲爱的凯瑟琳,你的加冕使腓斯烈王朝的光辉再一次照耀,让我在遥远的劳特伦城堡也虔诚为你祝福,但王室诅咒势必降临于你,如果你想突破桎梏,请移你的尊驾至劳特伦城堡,我永远在这等你。
——奥菲利亚”
奥菲利亚?
凯瑟琳端坐在王位上,她带着白蕾丝手套,将沉重的皇冠摘了下来,接着随意把玩着上面的红宝石。
就是那个篡位失败的姑祖母?那个势必要成为腓斯烈王朝第一位女王的公主?
可惜上天只给了她姣好的容貌,却没有赋予她相应的智慧。
她居然还活着。
凯瑟琳的嘴角浮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然后起身将信投入了壁炉之中,直到一切烧为灰烬。
凯瑟琳将信鸽放了回去,她撑在露台上,看着阳光投射在庄严肃穆的宫殿下,印出一圈阴影,那只信鸽停在了下面的桃金娘灌木丛中,朝她看了一眼,然后振翅飞走。
“去科艾尔塔桥。”
凯瑟琳收敛了神情,然后提起繁琐的裙摆,在贴身侍女的陪同下离开了王宫。
科艾尔塔桥位于首都的西南角,当主星西下时,天空慢慢被晕染成金色,余辉洒在塔桥的石壁上,腓斯烈最优秀的画师也难以复刻这种美丽。
凯瑟琳到达科艾尔塔桥的时候,正巧是傍晚,临近的津汉街行人寥寥,一排梧桐树早就落光了叶子,偶有蒸汽汽车沉闷的汽笛声传来。
她戴上了遮住半张脸的蓝色丝制纱帽,摒退了侍女与守卫,孤身一人来到了塔桥上。
塔顶是绝佳的观景台,但它现在是一座巨大的监狱。
只关着一个人。
“父亲。”
凯瑟琳二世轻巧地转着她的裙摆拾阶而上,她孩子气地踢走了路边的细碎石子,然后走到艾德里安一世的面前,露出无辜的神色。
“你怎么不理我?”
艾德里安一世被锁链禁锢在阁楼,一双眼睛已经丧失了之前威严的神采,他没有看凯瑟琳,只是透过小窗看着远处的白鸽。
凯瑟琳突然换了一副面孔,她上前掐住了艾德里安一世的下颌,迫使他看着她。
“父亲,这世界上并没有神,更没有神喻。”
“即使你不承认我,我也认定自己生来就是当女王的。”
艾德里安一世浑浊的眼里流出了一滴眼泪,顺着凯瑟琳的掌骨滑落在地,她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
然后艾德里安一世终于开口,他老旧腐朽的声音从喉咙中传来。
“我亲爱的女儿,摘下皇冠,回到我的身边,我将与你去格兰高地上看冰川融化,去达思庄园的夜晚看辽阔星空,离开王宫,离开腓斯烈的首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王的地方。”
凯瑟琳冷笑了一声。
“是把王位传给我那荒淫无道,不思进取的兄长,还是我那四岁甚至不会走路,夜里还蜷缩在乳母怀里的废物弟弟?”
“明明最优秀的是我,父亲,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我加冕?”
凯瑟琳想到她加冕仪式上的红玫瑰皇冠不过只是一个仿品,只有戴上真正的红玫瑰皇冠,她才是钦定的王。
“父亲,你只要告诉我皇冠在哪,我立马将你送到奥斯顿郡,那里有我小时候种的满山遍野的玫瑰,你会喜欢的。”
凯瑟琳露出祈求的神色,她将脸贴近艾德里安一世的掌心,然后费力挤出了一滴眼泪。
但艾德里安一世不为所动。
凯瑟琳的耐心快要耗尽,但她还是努力维持优雅的姿态。
“父亲,你的姑姑奥菲利亚给我来信了,她想见你一面。”
艾德里安一世没有波澜的脸终于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凯瑟琳敏感地捕捉到了。
“她怎么可能……”
“父亲,她让你去劳特伦城堡见她,那个城堡在哪?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是王室禁地,只有历代的王,还有王烙印过的人才可以进入。”
艾德里安一世闭上了眼睛,一只在塔桥上盘旋着的白鸽落在了他的肩头,不是信鸽,凯瑟琳松了一口气。
“那里面有什么?”
“王室的秘密。”艾德里安一世睁开了眼睛,他看向凯瑟琳,“亲爱的女儿,你去劳特伦城堡看一眼吧,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是多么爱你,而你违反神喻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如果你回来时仍愿意做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我愿意将红玫瑰皇冠赠予你。”
凯瑟琳终于笑了。
“父亲,等我回来。”
她转身离开,没有留给艾德里安一世一个多余的眼神,因此没有看到艾德里安一世悲伤的神情。
凯瑟琳回到寝宫,她吩咐众人退下,然后摘掉了那双洁白的蕾丝长手套,她打开壁炉旁边的开关,原本熊熊燃起的火苗瞬间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