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祝星禾凑近李如深,小小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电影吗?”
  “杨德昌导演的《一一》,”李如深也轻声细语,“好像是千禧年上映的,比你还大几岁。”
  “是很有名的电影吗?”
  “嗯,拿过很多奖。”
  祝星禾不再说话,把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然而文艺片大都舒缓沉闷,催眠效果拔群,又恰好是午睡时间,上下眼皮很快就开始打架。
  昏昏欲睡之际,旁边的李如深突然站起来,把祝星禾给惊醒了。他眼看着李如深走向前排,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一个男人说:“先生,室内不许抽烟,你如果实在想抽,可以去外面抽完再进来。”
  旋即有女生搭腔:“就是,要抽去外面抽,最讨厌闻二手烟了。”
  那人才刚把烟点着,舍不得掐掉,就起身出去了。
  李如深在祝星禾心里的形象顿时又高大了几分。
  在室内抽烟的男人不要太多,但祝星禾每次遇见都不敢上前制止,只能自己避出去——大部分人惯会看人下菜碟,李如深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如果换他去说,大概率只会换来一句不耐烦的“关你屁事”。
  李如深回到祝星禾身边,见祝星禾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便凑过去低声问:“怎么了?”
  祝星禾难得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看着他说:“我只是忽然发现,这两天从来没见过你抽烟。”
  李如深凑得更近些,在他耳边慢声说:“我没有烟瘾,平时基本不抽。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我之所以抽烟,是出于社交需要。”
  祝星禾:“……”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
  要是早这么说,那天晚上他就不会选择拒绝,更不会纠结这么多天,在“疯狂心动”和“心动禁止”两种状态之间反复拉扯,他也不会和flow聊得火热,迅速升温,决定奔现。
  但其实怪不着李如深,归根结底还是他没把话说明白,可能李如深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拒绝,他们俩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继续相处着。
  心里的天平又开始朝李如深倾斜。
  现在该怎么办呢?
  跟flow说他又不想见面了?
  这么出尔反尔不太好吧?
  虽然flow失去了最强有力的筹码,但他还有个李如深没有的优点,就是健谈,和flow聊天真的很开心。
  要不……还是见一面吧?
  又没有规定说网友见面就一定要发展成情侣,做朋友也很好啊——也有可能flow见到他本人后大失所望,连朋友都不想跟他做呢。
  ok,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你在想什么?”祝星禾总是把喜怒哀乐明晃晃写在脸上,大多数时候李如深都能看透他的想法,但也有例外。
  “没什么,”祝星禾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就是困了,想眯一会儿。”
  李如深从包里掏出蓝牙耳机,递给祝星禾:“戴上吧。”
  祝星禾也带了耳机,可李如深都递过来了,他只好接住,塞进耳朵里,须臾之后,白噪音流入他的耳朵,风声、水声混合着鸟叫虫鸣,遮盖了电影的声音。
  李如深又从购物袋里取出刚买的长衫,搭到祝星禾身上,免得着凉,放映厅里的温度还是蛮低的。
  祝星禾是真的困了,不出五分钟就睡着了。
  李如深把挡在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推上去,往祝星禾旁边挪了挪,然后小心翼翼地托着祝星禾的脑袋,让祝星禾歪靠在他肩上,这样可以睡得舒服点。
  李如深偏头嗅了嗅祝星禾的头发,有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是属于祝星禾的味道。
  李如深把头垂得再低些,即使光线如此昏暗,依然可以看清祝星禾面部的细节,鸦羽般的长睫毛,挺翘的小鼻尖,饱满的花瓣唇……除了显而易见的美,这张脸还带着与生俱来的稚气和嗲气,只要看着他就会联想到脆弱、天真、皎洁、纯情、鲜活……把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堆砌在他身上还嫌不够。
  好喜欢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他?
  一个人怎么会对另一个人产生如此浓-稠的、強-烈到可怕的、难以名状的情愫?
  好想亲-吻他,想对他做春天会对樱桃树做的事,想看他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想把他弄得脏兮兮再一点点弄干净,想听他叫-哥哥、叫-老公……
  不能再想下去了,李如深扯了扯褲子,稍微减轻些束-缚-感,然后抬头盯着荧幕,努力转移注意力。
  祝星禾睡到自然醒,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宛如刀裁的鬓角——男人的鬓角就像女人的刘海一样重要,是修饰脸型的关键,李如深留的是锥形鬓角,有个干净利落的小尖尖,特别好看。
  脑海中蓦然浮现李如深赤-裸上-身的样子,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李如深没有乱七八糟的胸-毛和腹-毛——或许有人会觉得那些毛发很性感,但他不喜欢,他就喜欢干干净净的皮肤。
  李如深未免也太会长了吧,方方面面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醒了?”
  低沉的嗓音惊散了祝星禾的思绪,他坐直身体,揉揉眼睛,看着荧幕说:“电影还没结束啊?”
  “结束了,这是下一部。”
  “……”祝星禾窘窘地觑他一眼,“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大约两个小时。”
  祝星禾更窘了,忽地想到什么,抬手一摸耳朵,却没摸到耳机,刚要找,就听见李如深说:“我怕你戴久了耳朵会痛,就帮你取下来了。”
  这种温柔体贴的小细节真的太杀人了,祝星禾展颜一笑,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两个人从电影博物馆出来,却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而且下得很大,街上几乎没什么游客了。
  祝星禾发起愁来:“怎么办?回去接着看电影?”
  李如深腾出手,从背包里取出一把折叠伞:“我带伞了。”
  伞面撑开,遮一个人刚好,遮两个人够呛。
  李如深征询祝星禾的意见:“要走吗?”
  祝星禾望着重重雨幕:“我有一首很喜欢的琴箫合奏曲,叫《落雨听禅》,只是听名字就能想象到那种美好的意境。如果观音寺离这里不远的话,我们就去观音寺吧?”
  李如深一口答应:“好。”
  找了个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一问才知道,原来观音寺在靠近景区入口的位置,他们早就走过了,从这儿过去的话有点远。
  “那算了,”祝星禾立马放弃,“还是等雨停再说吧。”
  “不等,”李如深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现在就过去。”
  幸好他背了双肩包,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尽可能都塞进包里,只剩下一包易碎的木锤酥让祝星禾拎着,而后一只手搂着祝星禾的肩,一只手撑着伞,走进了风雨中。
  在这种时候,雨是浪漫的缔造者。
  祝星禾紧紧依偎在李如深的怀里,粉红泡泡从他心里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每个泡泡里都闪烁着他曾经看过的爱情电影里的场景——比如《假如爱有天意》里,赵寅成和孙艺珍披着一件外套在校园里奔跑;比如《不能说的秘密》里,周杰伦和桂纶镁并肩在屋檐下躲雨;比如《纽约的一个雨天》里,提莫西查拉梅和赛琳娜戈麦斯在雨中拥吻——他想象着他和李如深置身在那些浪漫的场景里,而浪漫的场景当然少不了优美的音乐,选哪首歌当bgm好呢……就选iu的《love wins all》好了,正好前两天才唱过。
  祝星禾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内心里充盈着纯粹的快乐,快乐得快要飞起来了,恍惚有种飘在云端的感觉。
  就这么飘到了观音寺,祝星禾被李如深保护得很好,上身一点没湿,只有裤腿被打湿了。
  李如深收了伞,靠墙放着,随即蹲下来,帮祝星禾把裤腿拧干,然后把湿的部分挽上去,露出了白皙纤细的脚腕——他的左脚腕上戴着脚链,是最常见的那种红绳,缀着一片小小的红色四叶草。明明是很普通的装饰,可落在李如深眼里,却莫名地有种強烈的色-气,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一些不宜在寺庙里想象的画面。
  与此同时,祝星禾正盯着李如深的肩——李如深今天穿的是一件淡蓝色t恤,右肩的部分已经湿透了,紧-貼在皮-肤上,清晰地现出肩胛骨的形状。
  他蓦地想到一句出处不详的歌词:爱是一把会倾斜的伞,下意识里的惦记和偏爱。
  他并不缺爱,但是在感受到爱的时刻,还是会被撩动心弦,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掉眼泪,因为他觉得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有人说,人不是活一辈子,不是活几年几月几天,而是活那么几个瞬间。
  祝星禾想,眼前的这个瞬间,他肯定会记一辈子。
  当李如深站起来的时候,祝星禾已经擦掉眼泪,但他的眼里还残留着眼泪来过的痕迹,那么明澈,那么潋滟,李如深几乎可以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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