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从艾爷爷死的那刻,符楼就再也无法找到一个人去证明小楼的存在。
  他之前一直觉得,只要无视,这些都和自己无关,只要不去关心,他们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可明明没有主动地去做什么,他们也能深深影响到自己。
  难道这一切是凭他的个人意志操控的吗?
  他是有多蠢,才会相信艾天德不回来了?
  思来想去,终困于原地。符楼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冷静下来,他的心口仍在疯狂滋长着痛恨、怨怼和懊悔,乱七八糟地瓜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偏激的愤怒几乎将他的脑海占领,叫嚣着要冲向那个不可挽回的境地。
  “符楼,”孟北握住他的拳头,把人拉入怀中,“这些不是你的错。无论谁在那,包括我,都没有任何办法。”
  两人拉扯间伞掉在了地上,雨又落了下来,连同冰冷的风,一起浇灭了他心中重燃的火,怒气烟消云散,被压抑在心底的难过仿若要将人剥皮抽骨,大水漫灌似的冲撞变得沉重的四肢百骸,让他快喘不过气,让他头晕得要倒。
  那一瞬间,符楼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一只困兽,他亲手将他关进去,拙劣地伪造了一副好似无所拘束的面具,皮囊之上人模人样,却不过是一个逃脱不得的胆小鬼。
  孟北感到肩头有不同于雨水的湿润,像是一股股苦涩的热流落在心尖尖上,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哭,但在他的怀里落泪是首次,孟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愣怔之后便是无措,只能试探性地将手掌抚在符楼脑后,自己都没有觉察,他在以一个绝对保护者的姿态,把对方更深更紧地拥入怀中。
  “孟北,我错了。”
  “我又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他的泪水有一部分糊在了咬痕上,伤口没有预料地发起痛。
  接下来的几天,符楼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孟北只能帮他把假请了,何承知道了还和他说道了好久,他只能以生病的理由糊弄过去,再准备话术好与符楼说,可从那个夜晚流过一次眼泪,符楼就再没有软弱的表现,该吃吃该喝喝,但总一个人待在一处,谁也劝不动。
  请假的第五天,孟北下定决心,打开了房门。
  符楼依旧坐在桌子前,台灯开着,手中拿了个纸条,内容都被挡住了。
  “我有个事想听一下你的意见。”孟北合上门,慢慢走来。
  “上学吗?”符楼收起纸条,看向他。
  “对,上学,”孟北看他一副见惯不惯的样子,低声笑了笑,“如果你想,我今天为你办休学手续。”
  “……”
  符楼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没有开口说话。
  “嗯?”孟北微微歪头。
  符楼撇开眼,攥紧手中的纸条,小声问:“休学一年,可以吗?”
  他颇有点得寸进尺了,但孟北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
  话音刚落,孟北从身后拿出了一打车票,林林总总有上百张,凌乱无序地散在符楼的面前,他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孟北说:“我每去一个地方,我都想存一张车票以作证明,这里,有你想去的吗?”
  符楼犹豫着挑了一张,看了一眼又放下。
  “你要带我去看海,看山,看旷野,”他抬头问,“还是看什么?”
  什么都很平常。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不想走出这个房间,无论是上学,还是看医生,亦或者他今天说的出去旅行。
  “我带你去,目的地由你选择。”
  “你是陪伴我还是给我一次机会?”
  好像他现在的问题变得很多,孟北听到这个问话,思索了一会,笑着道:“如果你不需要我,我可以不去。”
  符楼:“可是……”
  “符楼小朋友,你给我打止,”孟北弯下腰盯着他,“我为什么不会将所有准备周全再给你?你当我真是个丢三落四天天傻乐的人。”
  符楼就这样被堵了口。孟北看了他一会,确定这人在这会不会给他唱反调,又继续道:“决定权在你手上,我没有那么大能耐限制你什么,现在不是你说自己翅膀硬了,是我说你可以到处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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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成人部分差一点点收尾,下次继续。
  第57章
  “但不是现在,前几天艾琼来找你——”
  “什么时候,”符楼猛然站起身,把纸条塞进口袋就要往外走,“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孟北无奈叹了口气,伸臂拦住他的去路,对上符楼焦急不解的眼睛,解释道:“当时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知道后也没打算多留,只是想告诉你,下葬那天,也就是明天上午来一趟就好。”
  “明天?”符楼皱眉想了想,距离那天已经过了很久了。
  “因为涉及了一些违法活动,还有……”孟北没有说下去,转而道,“在殡仪馆留了一段时间,估计今天就接回来了,下午我开车带你去。”
  艾琼现在失去了爷爷和哥哥,面临的困境不仅仅是承担痛苦这件事,现在什么境况可想而知——当时那帮放高利贷追债的只是围住了爷孙二人,并没有殴打,一人是吸入过量,一人是心脏病发作,他们有过失,但很难说会判重罪,目前已知开庭审理的日期是几个月后,庭审周期很长,符楼不知道具体会给他们定什么罪,不过可想而知赔偿款不多。
  符楼抿了抿唇,低头打开手机,和艾琼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前一天,他断断续续发了几条消息和转账,她基本没有回复,也没有收钱。
  “你先待在这,我去见个人。”孟北突然说。
  符楼见他往窗外瞄了眼,神情变得端肃,语毕也不等符楼反应,转身往外大步走去。
  他疑惑地也往楼下看了一眼,一个头花花白,戴着黑框眼镜的老爷爷站在单元门前,身着干净整洁的唐山装,形貌得体,气质斐然,他手上拄着拐杖,身姿却挺拔如山,丝毫不见老态,一瞧就不是寻常人。
  他是谁?符楼还是头一次见孟北这样急匆匆去见一个人。
  老爷爷在门口站了一会,突然走进了楼里,应该是被孟北邀请,打算上来坐了。
  符楼想这应该是位贵客,至于为什么孟北一副没有预料的样子,他就不得而知了。他打开门走到客厅,倒了杯好茶,将零食盒装满了瓜子花生,摆放在茶几上。
  这时,门开了。
  “您来为什么没告诉我一声呢?我好招待。”孟北含笑的声音先传来。
  符楼更加确信对面的分量不轻,显然是孟北很尊敬的人,他都没听过他用这么端正的口吻与人说话,全然收敛了平时那懒散没个正行的性子,甚至对话有点像上下级,话里话外透露着不敢让人随意放肆的威压。
  “你不来见我,只好我来找你了。”
  老爷爷的声音醇厚而威严,符楼一抬头,就与后一步入的老人对上眼,瞧面相已是花甲之年,慈祥宁和,但久居上位的气息是骗不了人的,双眼炯炯有神,犀利而精明,光是一个目光压在人头顶,就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孟北闻到室内的茶香,在转身和老人说话时,偷偷向背后的符楼竖了个大拇指,他则挂满笑容说:“爷爷,我很忙,您也知道的。”
  老人自是知道他这个孙子几斤八两,对他的这个解释不置可否,视线挪到客厅中央的符楼身上,好一顿打量后,方问道:“这位就是你养的那个娃娃?”
  “嗯,符楼。”孟北把老人请到沙发上,才向符楼说道,“你也可以叫他爷爷。”
  “爷爷,”符楼笑着喊了声,将那杯热茶双手奉上,“我常听哥哥说起你,他也十分想念您,还说过几天要去看您,只是没想到您先来了,也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请喝茶。”
  孟北补充道:“您最爱的铁观音。”
  孟衡笑了笑,伸手接过,茶雾氤氲中开口说:“孟北,小孩子都比你知礼数。”
  符楼眨了眨眼,要是他没听错,这口气,这位应该是特地来教训孟北的。他左观右瞧,迅速找了个借口离开这里,让这对爷孙可以心无旁骛地聊天。
  符楼离开后,孟北如坐针毡。
  “多年前,你为了躲我去了达那塔冒险,闯出什么名头来了?”
  孟衡看向他,拐杖重重往地上敲了敲:“三里两头往回跑,不务正事,要你往上爬不肯去,过年也不怎么回家,这一辈里我最没有盼头的就是你。”
  孟北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爹娘的话也不见得理,唯独怕孟衡,但不可否认他十分敬重他,孟家老爷子真是枪林弹雨里淌过来的,在奶奶意外去世的那夜,爹争着拿棍子揍他,孟北后来想清楚了,亲爹可能是怕自己落在孟衡手里。
  小时候在大院生活,孟衡对孟家后代有严格的要求,孟北作为这一系的独苗苗更是承受了他的大部分厚望,他希望自己后继有人,对三岁年纪的孟北就开始培养能力和素质,奖罚分明,奖励丰厚,而惩罚人的手段却非小孩子能承受,连孟北这样天生顽强的生命都折腾不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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