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白月光亡妻回来了 第77节

  谢纵微仍旧站得如翠竹松柏一般笔挺,听到小儿子隐隐带着些怜惜的叹息声,他眉头微沉,想去看一看施令窈。
  小儿子可怜他算什么,能博得阿窈一两分的怜惜,才是意外之喜。
  “延益也辛苦了。我退出朝堂多年,早已是没没无闻,今日能得圣人亲笔墨宝,其中少不得有你在圣人面前替我这老头子美言几句的情分在。”
  谢纵微摇头,施父却制止了他谦虚的话:“行啦,毕竟你是均晏均霆的阿耶,今日家宴,你也该在。”
  谢纵微脸上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笑:“是,多谢岳父。”
  施父对他的称呼不置可否,只招呼着众人一块儿进去,别在风口上再站着了。
  秦王看着施父他们进了门,才冷冷道:“你不过是沾了窈妹和孩子们的光罢了,先生见你送来牌匾辛苦,客套两句,你竟还当真了。仅仅凭你这个人,先生绝不会搭理你。“
  “是吗?“谢纵微慢条斯理地掸了掸束带上的玉佩绶带,看着被长子扶着进了门,却又偷偷往回望的妻子。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相撞。
  抓到了。
  看着妻子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速扭回头,又往长子臂弯里靠,谢纵微唇边的笑意淡了淡,睨了一眼秦王:“到底我和阿窈是结发夫妻,又有均晏和均霆的情分在。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我彻底断开。”
  谢纵微想起前段时日几近诛心的痛苦与绝望。
  他害怕她知道真相之后会决绝地离他而去,他却没有颜面再去求得她的原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另嫁他人,幸福美满地过完没有他的一辈子。
  现在想来,何其愚蠢。
  他就是死,也要缠着她,扭着她,夜半飘到她与新夫君的床头幽幽盯着他们,一辈子。
  秦王默默抖了抖,总觉得现在一脸光风霁月笑容和煦的谢纵微让人感觉,十分瘆得慌。
  但瘆得慌又怎样?他是不会放弃窈妹的。
  “均晏和均霆都是好孩子,今日骑了我送的小马,明明喜欢得很,却还是退了回来。“秦王有些感慨,若是他,早在骑上马的时候就在想要给他的新爱马打一副珠光宝气惊艳众人的马鞍了,“你放心吧,我没有孩子,必定会把两个孩子视作我亲生的骨肉。”
  秦王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谢纵微听了只觉此人被边疆的罡风吹坏了脑子,已是治不好了。
  “他们不缺爹,反倒缺一个马倌。秦王若感兴趣,去谢府门口自荐就是。”
  说完,谢纵微似笑非笑地觑他一眼,抬腿走了。
  ……
  重新搬回施府,大家心中都颇多感慨。
  双生子只在小时候随着阿娘一块儿来过这里,但谢均霆看着月亮门后的那丛芭蕉,眼前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虽然知道已经过去十年,那片芭蕉叶早不是当年那片,上面残缺的小小印记也早被雨露风霜修补成了别的形状,但他仍觉得这样和家人一起走过有过共同回忆的地方,感觉很奇妙。
  “阿娘你瞧,这片叶子,之前我曾咬过的。”
  施令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笑了:“是,当时你们好像才一岁多?你们舅舅抱着大宝,我抱着你在院子里散步,你看着绿绿的芭蕉叶子,觉得喜欢,一把扯了叶子过去就往嘴里塞。”
  嫩白得像小莲藕一样的手臂,绿得发油光的芭蕉叶,还有姐妹几人的说笑声。
  是施令窈不会忘记,始终珍藏的回忆。
  谢纵微自然注意到了妻子脸上柔软的,可以成之为怀念的表情。
  “均霆自小就嘴馋,什么都爱吃。”
  连花孔雀送过来的马都要尝尝味道,非得骑一骑才舒坦。
  谢均霆感觉有些奇怪,抬头看了他阿耶一眼,又转头向阿娘告状:“阿娘,阿耶他笑话我!”
  施令窈有些为难,主要是,谢纵微说的也没错啊。
  “能吃是福,我们小宝一看就很有福气。”虽然脸庞模样还是少年人的青涩懵懂,但又高又瘦,像一支蓬勃漂亮的竹,施令窈看得很满意,捏了捏他的胳膊,“之后再练练就好了。”
  谢纵微顺势嗯了一声:“我给他寻了个武师傅,过几日便让他跟着师傅学一学武艺。”
  半大小子,一身的精力没地方消耗,可不就只能半夜爬起来吃鸡腿了么?
  “真的?”施令窈抬起头看他,见谢纵微点头,心里的气稍微消去了一点点。
  姑且算他有心了。
  谢均霆听了,也有些激动,偷偷对兄长挤眉弄眼:“阿兄,我要跟着师傅练武的话,想来会很辛苦,平时也没什么时间……晚上背书这件事就……”
  谢均晏微微一笑,斩钉截铁道:“一篇都不能少。”
  他知道弟弟其实很聪明,从前和阿耶赌气,宁愿翻墙逃到河边爬树上看天看鸟,也不愿回去太学乖乖念书,但他答应了阿娘,要好好看顾弟弟的学业。
  所以,均霆,哥哥是不会放过你的。
  谢均霆在兄长温柔得让他头皮发麻的眼神中默默移开了视线,凄风苦雨地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阿耶,你真是我的好阿耶。”
  他现在没了刚刚听说可以习武时的兴奋劲儿,一想到从校场回来之后还要去兄长屋里背书写文章,他就觉得痛不欲生。
  冷不丁被小儿子埋怨了的谢纵微脚步一顿,看着妻子笑得弯弯的眉眼,好脾气地颔首:“无妨,到时候我与你阿兄一块儿帮着你补习学业,你无需担心。”
  谢均霆哼了哼:“阿耶,你该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奖励吧?”
  谢纵微面不改色:“我只是觉得你们是我与你们阿娘的孩子。从前是我疏漏,如今对你们多上些心,是应该的。”
  夜里给两个孩子都加加课,省得他们总是神出鬼没,影响他与阿窈相会。
  谢纵微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很能唬人的。
  但他眼角眉梢隐隐漾着的那份迷思,却被施令窈看了个正着。
  ……老王八蛋,一点儿也不正经。
  “窈妹,你看均晏均霆都是多好的孩子,都不叫咱们大人操心,自个儿长得多正,多好啊!”秦王笑吟吟地说着,冷冷的眼神直往谢纵微身上扎,“不如找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咱们一块儿去我的别院上跑跑马,散散心,也算劳逸结合嘛。”
  谢纵微仗着自己是双生子的亲爹又怎么样,往难听了说,他与窈妹还有两个孩子之间共同的温馨回忆也不过两年,窈妹如今正是容易被动摇的时候,难道就他谢纵微一个人会献殷勤?
  秦王如此想着,华丽的尾羽摇晃得愈发殷勤:“别院上有一口天然硫磺泉,偶尔泡一泡可以松乏筋骨,舒缓身体,先生与师母可以去泡一泡,咱们几个年轻人就去跑马涉猎,到时候可以在夕阳下自己动手烤肉。窈妹,你说我这样安排好不好?”
  谢均晏和谢均霆对视一眼,默契地轻轻哼了一声,又同时别过脸去。
  阿耶休想得到他们的帮助!
  旁的还好,一提到温泉,施令窈总觉得不自在。
  尤其是谢纵微,大宝小宝视线都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她更觉得别扭了。
  反正她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踏入那间温泉别院,半步都不行!
  “待忙过马球赛再说吧。”
  施令窈含含糊糊地拒绝了,秦王眼睛却更亮了:“好啊,窈妹你什么时候去练马球?我给你新订了一副球杖,弯柄处镶了一颗红宝石,可漂亮可华丽了,改日我陪你试试新球杖好不好用吧。”
  他也有一副一模一样的球杖,上面的红宝石,与窈妹的一样,是从同一块儿石头上切下来的。
  秦王默默沉醉在自己的小心机里。
  谢纵微实在是忍无可忍,这只花孔雀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好在施朝瑛见不得妹妹被一堆老男人小男人围着转,皱着眉开口:“都停在那儿干什么?不想吃饭就自个儿出去。”
  长姐发话,施令窈立刻响应,却被施朝瑛瞪了一眼。
  还好意思咧着嘴笑别人呢。
  ……
  搬回施家之后,施令窈更觉如鱼得水,常常和隋蓬仙还有秦王相约着一块儿打马球,要么就是一头钻进她的香粉铺子,再拉着隋蓬仙四处逛街买东西,逍遥自在,日日不着家。
  谢均霆对此表示很怨念:“阿耶,都怪你!”
  好好的,给他找什么武师傅,这下好了,还没出师的他根本跑不过师傅,每日都只能苦哈哈地练武学拳,连翻墙出去找阿娘的机会都没了。
  谢均晏在一旁优雅地翻着书,但脸上神情也不大好看。
  他们在外面住得够久了,时不时也要回谢府住一晚。
  面对一脸郁闷的小儿子,谢纵微风轻云淡道:“等你们阿娘玩累了,自然就知道回家了。”
  他的语气很是笃定,谢均晏和谢均霆对视一眼,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阿娘要回家,回的也是安仁坊的家!和咱们这儿有什么关系。”
  谢均霆嘟哝完,又觉得心里拔凉,长叹了一口气。
  谢纵微被这一阵接一阵的叹息声闹得心头有些燥。
  他夜夜都去服侍她,阿窈没说不可以,他也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样。
  但为何,她就是不松口搬回谢家?
  谢纵微想不明白,听着小儿子在旁边唉声叹气,更烦了:“均霆,你和你阿娘的那只鸟一样吵。”
  “不。”在小儿子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谢纵微冷笑一声,“你吃得多,气血足,一吵起来没完没了。是我冤枉了那只鸟,它比起你,还是要省心些的。”
  猝不及防被阿耶的嘴毒到了的谢均霆没有怒发冲冠,反而难得冷静地扫视了他阿耶一圈。
  “阿耶,你该不会是见不到阿娘,郁气内冲,有些心神失调了吧?”
  谢纵微对此表示不屑:“无稽之谈。”
  他夜夜都能见到阿窈,谈何失调。
  “行了,你们俩今日再背一篇文章即可,明日我会抽查。”
  说完,谢纵微匆匆离去。
  看着阿耶的背影,谢均霆若有所思:“阿兄,阿耶这背影,看着怎么那么欢快?”
  “唔,谁知道呢。”谢均晏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书,“或许是阿耶急着去锻炼身体吧。”
  爬墙,怎么不算是一项对身心有益的锻炼活动呢?
  ……
  施令窈的闺房里进了一位熟悉的不速之客。
  另一头,马厩外,三名黑衣人尴尬地相遇了。
  马儿温柔的大眼睛里露出些迷茫,恁想干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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