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白月光亡妻回来了 第22节

  方才说的有些多,谢纵微喝了一口茶,微涩,入口回甘,他抬眼看了看山矾:“说吧。”
  山矾神情一肃,将昨日他奉命调查那间雅间异样之处的结果说了。
  谢纵微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可以通向另一侧楼梯?”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谢均晏绝不是做事喜欢多此一举的人,他要做什么,都是提前打算好了的。
  他特意安排了一间方便避开人群离开的雅间,就不会是无的放矢。
  看来那第三根糖葫芦,是给他特地做出这番安排的人。
  “可曾有人看到雅间内离开的人是谁?”
  山矾惭愧地摇头:“只知道是一个女人。”至于旁的,大郎君耳聪目明,他不想打草惊蛇,再者,也实在查不到更多。
  不知谁扫尾扫得那般干净,若不是后厨洗碗的大娘无意间看着平时鲜少有人走的那侧楼梯有一抹倩影飞快掠过,他也无从得知。
  一个女人。
  莫名地,谢纵微想起前几日在春霎街,人影憧憧间的惊鸿一瞥。
  这个念头才出来,他有些克制不住心底泛的痛与贪,微凉指腹落在眉心上狠狠揉了揉。
  山矾屏气凝神,好半晌,才得了一句让他先退下的话。
  寒夜孤寂,桌案上的灯烛被扑进来的风吹得凌乱,有几缕光影落在他线条清隽的脸庞上,像一座被笼在万古长夜里的孤山。
  这阵寂静持续了很久,直到外面又传来求见的声音。
  谢纵微听出是他安排在双生子身边的侍卫。
  “让他进来吧。”
  谢纵微有些疲惫,半阖着眼,神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却在听到温泉别院四个字时,倏地抬起眼,沉睡的玉山在须臾间弥漫起危险的迷雾。
  “你刚刚说什么?”
  侍卫被首辅大人莫名变得冷沉危险的视线盯得后脖子发凉,下意识按照他的吩咐又说了一遍。
  “大人,两位小郎君说跑了一天马乏得很,让属下过来和您说一声,想去您半山腰那座温泉别院泡一泡……”
  半山腰。温泉别院。
  侍卫看着谢纵微脸上突然露出的笑容,不敢多看,连忙又低下了头。
  大人怎么笑得那么让人……瘆得慌?
  第20章
  “别院一直有人洒扫,叫他们直接去吧。”顿了顿,他又道,“若是天色晚了,你让他们在别院歇一夜就是,不必急着赶回来了。”
  侍卫连忙点头,他一定不会辜负大人一腔慈父之情,要在两位小郎君面前好好提一嘴。
  营帐里重又安静下来,谢纵微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雕刻着的仙鹤纹图案。
  力道有些大,凸起的图案磨出钝的痛感,他的神智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半山腰,温泉别院。
  他只带一个人去过。连替他打理产业的钟叔都不曾知晓。
  除了他自己与在别院洒扫维持的老哑奴,唯有一个人知道。
  那个人在世俗眼中,已经坠崖身亡,不见人间十年。
  他的妻子。他的发妻。他的亡妻。
  该用什么称呼她更妥当?
  谢纵微忽然笑了,深邃凤眼里泛红的血丝像是蛛网,覆上他的心间,一刹间攫紧,逼得他几乎快喘不上气。
  在这样剧烈而密集的疼痛中,谢纵微更用力地握紧了扶手,将这些时日以来感知到的种种异样的微妙串联起来。
  谢纵微是理性至上的人,但此刻,他相信他的直觉,还有冥冥之中的牵引。
  “你不肯入我的梦来,是因为在外面活得很自在,是不是?”
  声音沙哑颤抖,声音轻得像是一缕烟,在这空荡而寂静的营帐里,却回荡出令他心潮澎湃的响声。
  谢纵微阖上眼,再睁眼时,眼尾的红已经消失不见。
  戍守在首辅营帐门口的侍卫见大人突然往外走,下意识想跟上去,却被谢纵微冷得骇人的神情吓了一跳。
  “不必跟着。”
  他来到双生子的帐篷。
  里面没有点灯,黑黢黢一片,他却顾不得让人点灯,直直走向其中一张床铺。
  上面凌乱堆着东西,牛角弓、箭囊、还有几件衣裳。
  一看就知道是谢均霆的床铺。
  不问自取即是偷。但谢纵微此时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那抹颀长身影在床前僵了半晌,终于,他抬起枕头,细长如玉竹的手指往里探去。
  该感谢均霆从小到大都喜欢把心爱之物藏在枕头下的习惯没有变么?
  被压扁的山楂饼,硌得他后脑勺发疼的九连环。
  还有。
  谢纵微慢慢地,从枕下抽出一张柔软的巾帕。
  指腹轻轻压上右下角的那朵云彩,感受着针线图案微凸起的质感,谢纵微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
  原来是她。
  真的是她。
  彼时新婚,三朝回门时,岳母曾笑着与他提起,她小的时候学女红,起初还能静下心,但到了最后要收尾的时候,便总是不耐烦,收针的时候常被针尖戳中指腹。
  久而久之,她就有了个习惯,最后收针的时候,她总习惯多绣一针,换一头收尾。
  谢纵微摩挲着那一角几乎不会引人注意,小如米珠的凸起。
  他留在书房的那张帕子是这样,眼前这一张,也是如此。
  这个发现让他心底的猜测像是一块巨石,砰然落地。
  又像是有一把火丢进了他周身血液里,轰地一下,眨眼之间,便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帐外响起侍卫巡逻走动间铠甲摩擦碰撞而发出的铮鸣声。
  天子正在围场之中,此时骊山已经宵禁戒严,连一只鸟都别想轻易飞出去。
  再等一晚上。只需要再等一晚上。
  谢纵微攥紧了手里的巾帕,他已经等了十年了,再多一晚而已,他应该习以为常。
  他走出帐篷,看着沉如墨色的夜空,忽地在想,后裔为什么要射掉另外九个金乌?
  今夜可真是漫长。
  ……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的施令窈还在开开心心地照镜子,确认自己仪容衣衫都很完美,这才高高兴兴地准备出门。
  正蹲在院子里浇花的绿翘看见碧衣红衫的女郎出门来,只觉得眼前一亮。
  绿翘忙道:“娘子,您这是要出门吗?需要我陪您一块儿去吗?”
  施令窈这次出门是要去见周骏,一来是给她这次的分红,二来也是商谈之后的合作。
  桃花靥在汴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里出乎意料地受欢迎,他想要趁热打铁再推出新的香粉胭脂,特地邀了施令窈去茶楼详谈。
  她想了想,点头:“你和我一块儿去吧。”
  她虽然和大宝小宝解释过之前和周骏他们做了交易,才攒了些银子下来,但两个孩子没有和周骏他们打过交道,怕也不放心,让绿翘跟着也好。
  绿翘高兴地嗳了一声。
  周骏近来可以说是春风得意,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不说,他们商号在汴京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若是能与施娘子定下长期合作的关系,之后的路想必会更顺遂些。
  施令窈经历了这么一遭,也有了自己的考量。
  她喜欢珠玉首饰,喜欢每日都穿不一样的衫裙,喜欢给她的孩子们买东西。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手里有钱。
  从前她被耶娘捧在手掌心里,出嫁后做了谢家妇,从来没有为吃穿用度发愁的时候。
  但时移世易,就算与耶娘相认,施令窈也断不可能厚颜到要让耶娘、弟弟继续养着她。
  她偶尔享受一番双生子的孝敬,感觉很好,但一味地依靠两个孩子,施令窈会觉得在善水乡拼命舂花瓣的那个自己很傻。
  周骏听到施令窈想要自己开一个香粉铺子的时候,浓眉微挑,近日总是微微发热的大脑慢慢冷静下来,他审视着对面坐着的女郎。
  她很年轻,也很美,鲜妍灵秀的脸庞上没什么忐忑之色,仿佛笃定,他一定会同意她提出的合作。
  周骏笑了,他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施令窈便说她有办法让他们在大聿二十三州都赚得盆满钵满。
  谁能想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女郎,说不定还真有本事把这句话变成现实?
  他颔首:“施娘子,合作愉快。”
  施令窈的意思其实也很明确,她在汴京开铺子,汴京之外的地方要买到她铺子所产的香粉,只能通过周骏他们手底下的渠道。
  这样互惠互利的事,周骏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见他给到了明确肯定的回复,施令窈微微提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桃花靥开了个好头,施令窈拿着新鲜出炉的分红,又和周骏商量了一会儿具体事宜,出来之后便和绿翘往春霎街去了。
  有银子了,先把上次看中的那对耳铛买下来!
  到了满玉楼,施令窈看着那对用粉碧玺与翠玉制成的耳铛,怎么看怎么美,正想让侍者帮她包起来结账,身边却传来一道怯怯的女声。
  “我看这朵珠花便不错。表哥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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