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白玦心中揪疼,他却不敢喝酒,害怕自己醉了会糊涂,会失去意识。
  他想要一直清醒着。
  清醒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韩冽在新婚当晚,一个人在新房喝得酩酊大醉,他也只醉了这一晚,之后就再没喝过酒,虽是出现这样让人笑话的事,但似乎对他并未太大影响。
  次日一早就去药铺工作了。
  之后的日子,也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颓废,没有萎靡不振,叶家父兄们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的生活,面对亲朋和病人,依然是温厚亲和的样子。
  就像是白玦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只有白玦才知道。
  韩冽在药铺工作,为病人看诊时,面对叶府亲人时看着并无异常,但回到了房中,自己房中独处时却能看出端倪来。
  他长时间的在走神发呆。
  那冷漠的神情,孤凉的背影,白玦看了便觉心酸。
  他既希望他能早些走出来,又私心怕他真的太快忘记自己,这种纠结的心情,每次在暗中偷窥他时,来回不停的折磨着他的心。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
  韩冽已经适应了,已经没有那个突然闯进他生活,又突然消失的男人。
  深秋的一天,叶安陪同韩冽,去城西一个患者家中看诊,离开时,却是在巷子口撞到了一个人,韩冽下意识的说了句抱歉,正想要让开。
  一边的叶安却是惊喜的叫了声,“白公子,你回来了?”
  韩冽心中一震,感受到了一股很逼人的注视。
  他微蹙眉,“叶安,你在说谁?”
  “公子,是白公子啊!”叶安揪着他袖子,激动的拽了拽,瞪着眼前的青衣男子,“白公子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叶惊鸿看着这激动的药童。
  又看向韩冽,六十年后再见,旧人一如往昔。
  他平静了很久的心,再次起了波澜。
  “子衿……”叶惊鸿不能自控的走近,手掌抚上韩冽脸颊,颤声道,“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真是别来无恙啊……”
  倾云宫的白玦,从无心镜里看见叶惊鸿出现的那一秒,整个心都紧提了起来。
  他紧握拳头,死死看着镜中画面。
  韩冽他。
  还会再次喜欢叶惊鸿吗?
  韩冽本以为真是白玦回来了,一时心绪翻涌,结果这人一说话,却发现是个陌生声音,心中一阵失望。
  冷着脸打开叶惊鸿的手,“阁下认错人了!”
  说完,拽着叶安就走。
  叶安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乍看第一眼,直接将叶惊鸿当成了白玦,但在他一说话后就听出了区别,再细细一看,还是有些微的差别,心知不是白公子。
  但这人与白公子实在太像,还是令他吃惊。
  “子衿,怎么你心里还放不下那人?”他冷漠的态度,让叶惊鸿惊喜的心被泼了盆冰水,见他要走,却是一闪身拦住了,“白玦他负了你,你还要想着他么?”
  韩冽一下顿住了。
  皱眉质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故人。”因为朱慎最近频繁下山,一走就是数天,叶惊鸿发现他的反常,暗中跟踪了他,才发现他是来见韩冽的。
  自也发现了他的存在。
  当年的事,终究让他有些意难平。
  忍不住来找他了。
  叶惊鸿走近,看着他心情感伤,又轻声道:“白玦走了,还有我,我绝不会负你,即使你把我当他的替代品也没关系……”
  韩冽听得眉头紧蹙。
  这人这般说,想来他应该与白玦长得很像吧。
  不然叶安也不会认错。
  若是他眼睛完好,见了叶惊鸿的模样,说不定会被他外表迷惑动心,可他看不见叶惊鸿的样子,只听着他的声音自是无感。
  反而想到白玦拿他当替身的事。
  本能的产生了厌恶感。
  语气便更冷了:“我没兴趣拿人来当他的替身,阁下也更不必自轻自贱!便是他有负于我,那也是我和他的事,叶某无意将第三人牵扯进来!”
  撂下了话,韩冽拂袖而去。
  叶惊鸿僵在当场,脸色惨白如纸。
  他自愿当白玦的替身,他都不肯要吗,他是不是真的太贱了,他应该恨他的。可被他这样直接了当的拒绝,叶惊鸿如被当头棒喝。
  猛然清醒。
  也再没勇气了。
  他说得对,他也有自尊骄傲。
  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太放低自己。
  他泪流满面的看着韩冽离开。
  也转身而去。
  白玦看着镜中这一幕,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从此叶惊鸿再没出现过。
  但朱慎还是会偶尔下山来看韩冽。
  一转眼就三年过去。
  叶家父母,十分操心韩冽个人之事,三年来介绍了许多未婚男女,但韩冽似乎都无动于衷,一心只醉心于医道,这使得叶家父兄们都一直为他担心。
  白玦心中,半是欢喜半是忧。
  不希望他因为自己,一直孑然一身,孤孤单单。
  可若他真要爱上了别的人。
  他怕要嫉妒发疯。
  韩冽最近很忙,他几乎已经没时间去想白玦了。
  爱也好恨也好,忘不掉就是忘不掉,所以三年来他推开了无数的良人,不想在想着旧人的时候,又去接纳新人。
  他经历过,他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不会去做白玦一样的事。
  而最近江南地区连发洪涝水患,下游百姓死伤无数。
  朝廷刚治完了水患,瘟疫也紧跟着来了,叶家在往疫区送资源的时候,他也跟着前去了,从此就在疫区呆着,几个月都走不开。
  以前一直陪着他的叶安,一到了疫区,看见了感染者的惨状。
  不敢再跟着前去。
  韩冽没勉强他,独自一人流连在各个疫区救人。
  他喜欢这样忙碌。
  忙碌,就不会去想那个该死的男人了!
  这两天,他刚到一个新村子,却发现此村引起大量死亡的疫疾,与别区的竟是不同,而这新疫种感染速度快,死亡率高。
  韩冽还没来得及与其它大夫一起研究新疫种,自己就先感染上了。
  但村中已病倒了一大片人。
  没有人能特地来照顾他。
  韩冽开了些药吃了,但是两天下来也没太管用。
  到第三天就倒在床上起不来,他感觉到自己在发着高热,身上冷汗直冒,软绵无力,喉咙也一阵灼烧刺痛,他只能安静的躺在小茅屋床上。
  这疫症与感冒看着无异,但他知道不久后,自己的肺部就会开始溃烂。
  很快会漫延向其它内脏。
  大概过不了十天,他就会死。
  如果我死了,那个人会难过吗。
  昏昏沉沉的韩冽,模糊的想着这个问题,又觉得好笑,忙碌了几个月,这时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了,有时间去想他了,却竟是这种境况下……
  高烧让韩冽头痛难受。
  他揪着发蜷缩在木床上,最终撑不住晕厥了。
  在镜中看着这一幕的白玦,再也坐不住,已经顾不得其它,心神大乱的再次下了人界,迅速直奔疫区而来。
  “君尘,君尘!”白玦撞开木门冲了进来。
  抱起床上昏迷的韩冽,唤了数次都未醒来,连忙四处查看,只觉他浑身滚烫,又摸了摸他脉门,脉像却是如黄河咆哮,骤急骤缓,凶险十足。
  白玦惊得手脚冰凉。
  立刻将他重新放床上躺下,颤抖的拿着玉箫吹奏。
  却因为担心惊怕,心绪紊乱泪流满面,竟是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却是强行想要进行,没吹到一半就被玉箫反噬,反噬的力量将他掀飞了出去。
  他呕出了大口血。
  一下白了脸。
  “君尘,我定要救你。”白玦爬了起来,重新握箫。
  这次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韩冽,他努力平定颤抖的手,和因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再不敢胡思乱想,摒除所有杂念,终于重新达到人箫合一的忘我境界。
  在镜中观察到他去了疫去。
  但因为相信他医术,所以并未太担心。
  见他感染上了,他才终于开始后悔,却还始终踌躇顾虑,直到看见他陷入了昏迷,白玦终于彻底的失去了冷静理智……
  “君尘,君尘……”白玦收了箫,眼见他脸上高烧的红已退去,心中长舒了口气,又俯下身轻拭着韩冽脸上的汗珠。
  一边轻声的唤着他。
  可韩冽始终没醒来。
  白玦一阵心慌,抓着他手再次诊脉。
  表情却是变了变。
  他分明是醒着的,却是不肯睁开眼来。
  “你不想见我,是吗?”白玦心中一痛,大颗的泪珠落在韩冽脸上,哽咽着道,“你恨着我对吗,是不是不肯再原谅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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