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林明海反应极快,立即把林清渝当初做香肠的想法理念说了。
  言下之意就是,陛下啊你看,我族中子弟如此费劲的做这吃食,不是为了自己口腹之欲,而是为发展一县经济。
  想法和出发点都是好的,真没耽于享乐,劳民伤财。
  皇帝听完只是淡淡的嗯一声,随后道:“有心。”
  林明海以为能松一口气,结果皇帝下一句就是:“若是之前因赌家破人亡的一家人是在林县令治下,如今应是能靠着一双手,去工坊制作香肠赚取工钱,来填饱肚子。”
  提到钱,林明海心里一突。
  国库都快比他的脸干净了。
  而皇帝提起的因赌家破人亡一事,林明海更觉一个头两个大。
  此案发生在京城大赌坊,八方财。
  原本是一家人从外地来京城做生意,男人有一手好厨艺,就连宫里都会买来吃。
  后来不知为何,男人沾染上赌博,铺子也被输出去,最后还卖儿卖女卖妻,疯了一样就要赌。
  输无可输后,男人饿死街头。
  若男人不曾沾赌,以他的手艺,在京城彻底立足,迟早的事。
  可惜,他沾上了。
  这样的事情其实每天都有发生,虽说是人命,但在国家大事面前,此类事情如同尘埃一般。
  而尘埃,是不可能让陛下看见的。
  如今陛下看见,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闹的太大。偏偏这件事其实并不大,每日都有发生,里面都没个达官显贵。
  另一种,这是陛下自己想看见。
  林明海琢磨出一些味来。
  皇帝拿香肠说事,又提赌博,还专门点了他这个户部尚书出来。
  怎么可能是为了拉家常,真讨论香肠。
  皇帝这是要他开口,说清扫赌坊,填充国库呢。
  而大赌坊都是背靠世家,这话谁提,谁得罪世家。
  皇帝是要林家开口,逼林家在世家和皇权中彻底选一个。
  说了,得罪世家,只能依附皇权。
  不说,虽不会得罪世家,但除非换代,不然林家别想再起来。
  林明海心知没办法两头和稀泥,深吸一口气,顺着皇帝的话头,启奏。
  “赌坊毁人心智,掏空百姓钱财,害人不浅。依臣之见,应当关闭所有赌坊。查抄的一应金银财宝,尽数归于国库,用于百姓民生之上。”
  此言一出,朝中顿时响起反对声音。
  林明海很有做刀的自觉,舌战群儒整整三天,谁提反对,他就说:“那国库没钱,以后别问本官要钱。”
  皇帝意思意思的也道:“爱卿,不必全部关闭吧?”
  林明海心里叫苦,我的陛下哦,您可就别演了!
  不过他嘴上还是那句话,“国库没钱,陛下以后可别叫臣批钱了。”
  在林明海的强硬态度下,皇帝“不得不头疼”的按着他的提议,颁布关闭赌坊的政令。
  国库急需用钱,政令下的极快。
  林清渝是昨天收到消息。
  其实关闭赌坊对有赌坊的世家来说,不过是出点财,他们不可能真因一座赌坊就被打倒。
  等风头过去,赌坊又会开起来。
  但是小地方的赌坊,基本上没什么大背景,根本挺不过去。
  林清渝知道赌坊里藏污纳垢,清扫掉,其实对百姓来说还真称得上是一桩好事。
  他不可惜赌坊,他可惜屠海。
  据他了解,屠海的赌坊只有他,还有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为活下去,靠着不怕死的劲头,好不容易在云霞镇混出头。
  屠海人聪明,从前面的坊主手里接过了赌坊,在云霞镇站稳脚跟。
  林县令知道屠海没惹过什么事,反而云霞镇因为他的关系,毛贼都比别的地方少。
  但整个云水县,也就出一个屠海。
  其他的赌坊坊主,没一个无辜。
  就算是屠海,他也并不是一个干净的好人。不过林县令看在凌星与屠海有交情的份上,还是提醒了凌星。
  同时,他也有些私心。
  林清渝压低声音对凌星道:“屠海和他的那帮子兄弟,都是靠海的渔村逃命出来的。渔村常年遭遇台风海啸,人一年比一年少。最后一整个村子,跑出来的只有二三十号人。”
  “凌哥儿,我需要屠海他们上商船,将香肠运输出去。”
  通水性,有身手,团结且和衙门里的人没关联。
  这简直就是完美帮手。
  香肠不能再停滞在云水县,林清渝需要和屠海合作。
  但这事,他不好出面。
  需要有第三人牵线搭桥。
  凌星了然。
  “对了。”林县令突然想起以前一桩旧事,“我方才说的羊乳糕,因太好吃售卖太好,引发同行妒恨。他们联起手来,断了那家铺子的羊乳来源。”
  “你的冰酥酪味道好极,眼下周拓的视线盯着你,我怕会出现此类事。你的财力怕是不能和羊乳糕的东家一样,大手一挥自己养羊。我在县城外有个庄子,有不少耕牛,你若需要奶源,我叫庄子上的人每日给你送。”
  凌星没有推辞,若是奶源被断,确实是个问题。
  “多谢县令大人牵挂,我会按着市场价格与庄子购买。”
  林清渝并不在意这点钱,不过为了避免有人抓着他和凌星瞎做什么文章,还是收钱了事最好。
  “嗯,晚上庄子上会有人去你院子商谈此事。若是沈回不在,便不要开门。”
  凌星笑着告辞。
  出衙门后,凌星直奔小吃铺子。
  清扫赌坊也就这两几日,此事宜早不宜迟,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得起早去一趟云霞镇。
  铺子又得交给柳家兄弟和伙计照看。
  晚上林县令庄子上的庄头来了,沈回开的门。
  牛奶价格按斤卖,是十五文一斤。
  他要了三十五斤的牛奶,能做五十碗冰酥酪。
  铺子开业至今,他也摸清楚了食客们的身家背景。一天五十盅,是能卖得出去。
  再多就悬了,要是真不够隔天再加也一样。
  冰酥酪的成本高,定价不可能便宜。算上人工,柴火,冰块一盅成本有三十七文。
  凌星将冰酥酪定在走高端路线,一盅按四十七文售出。
  明日凌星要回一趟云霞镇,做不了冰酥酪。便叫庄头后日一早直接送到院中。
  庄头收下定金,写了条子给凌星,恭敬拱手离开。
  关上院门,凌星问沈回道:“阿月又被秦夫子留下了?”
  今天凌月依旧没有和沈回一同回家。
  短短半月时间,凌月几乎每天都会被留下。
  回来的晚,睡的就晚。每天还要早早起来锻炼、读书。小小年纪,脸上整天顶着黑眼圈,人都瘦了。
  那秦夫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理由,每天都能不重样。
  沈回颔首,“姓秦的说,阿月在学堂里吃东西,引发哄乱,要罚。”
  凌星不由皱眉,“不是说能吃?这也能罚?”
  早知道他不送了,平白给那不讲理的夫子多个借口罚阿月。
  “是能吃,但姓秦的想针对阿月,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沈回点上灯笼,安慰凌星,“别担心,我去接阿月,想来应该出来了。”
  家里还有沈来在,他在医馆忙一天,回来吃两口东西洗漱完后,就累睡着了。
  凌星怕沈来一个人在家里会有个万一,便留在家里等沈回带凌月回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凌星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头都有些转晕了,才回去坐着。
  昏暗烛光,明明灭灭,四周寂静,凌星撑着头,在打瞌睡。
  等近半个时辰,院门才有动静。
  听到动静,凌星立即清醒起身,开门前询问确认是沈回,才抬起门闩。
  凌月是被沈回背回来的,也是一样,累睡着了。
  摸一把弟弟疲惫的脸,凌星心里不是滋味。
  一开始以为来县城,一切都是朝着好的地方发展。
  阿月有更好的夫子教,小五能名正言顺学医。
  结果阿月的夫子因自己没甚本事,就晓得打压欺负一个孩子。其他夫子虽好,却拿这个夫子无可奈何。弟弟如今去县学,是去读书还是受罪,凌星都分不清了。
  小五的情况也是差不多,裴医至今不承认自己是小五师父,师兄弟们知小五是哥儿,也容不下他,各种排挤。
  凌星看着两孩子经受不同的折磨,心疼的很。
  沈回将凌月放在床榻上,又把他的书箱放桌边。
  出去关上门,见凌星仰头看星空,抬步走向前。
  “哥夫在看什么?”
  “二郎,如果我没有让阿月去县学,没有让小五去医馆,他们会不会过的很开心?至少,不会像如今这样的疲累。”
  凌星神情落寞,他对这个社会的制度,完全适应不来,也不知该如何将境况变得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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