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眼下方桌长凳上已经挤满了人,画舫中却依旧还有两栋是空着的,方隐攸手中的木牌上所写的瑶台舫便是水榭对面的那一栋画舫。
  画舫里面挂着许多灯笼,一进去便亮如白昼,舫中摆着一张方桌,上面摆着茶酒和吃食,再往前一点的舫尾上放着几张软椅,面朝水榭,应该是让客人坐在方面听曲的。
  等到三人坐在软椅,几个妙龄女子走了进来,蹲在他们脚边,仰着头温声细语的问,是否需要她们伺候。
  烛火下的女子们眉目含情,娇柔羞怯,身上散发着一股迤逦的香味,令人迷醉。
  方隐攸眼神质问的看向柳傅文。
  柳傅文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又不是我安排的,你看我做什么?”说罢,他朝着几个女子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就是来听听小曲的。”
  女子们闻言站了起来,“公子们且稍等,绾绾姐就快来了。”
  过不了多久,水榭中腾起一阵薄烟,一个身形妙曼的女人扭着腰身缓缓走进水榭,她脸上挂着一片薄纱,挡住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眉眼在烛火中显得有些朦胧。
  她缓步走到水榭前方的檐下,朝着周围的人微微欠了欠身子,声音清脆婉转的说道,“绾绾谢过在座各位豪侠的盛情。”
  语罢,周围拥挤的人群里发出如潮水般的哄笑声,言语中有调侃、调笑、以及几声称赞。
  “小娘们,你快些唱,我倒要看看京城来的妞嗓子是不是比咱们青州的姑娘的媚!”
  一声大吼在他们旁边的青石板上传来,柳傅文闻声忘了过去,只是那一片只挂了一个灯笼,昏暗光线下,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
  “看什么?你难道还想在此处见到几个端方君子?”方隐攸悠悠然道。
  柳傅文横他一眼,继续看向水榭中的女人。
  方隐攸的视线越过他落在崔清止的身上,他自从看到水榭中的女人以后,整个人都变得十分不对劲。
  这时候女人已经准备妥当,拨动了手中的琵琶,随后吟唱起长歌。
  琵琶声如她的声音一般清脆婉转,又多了一丝隐隐约约的柔,方隐攸对此并不太懂,只觉得听起来感觉十分舒适。
  他看向柳傅文,发觉他脸上并没有十分痴醉的表情,想来这琵琶弹得并不合他的心意。
  “不喜欢?”方隐攸问道。
  柳傅文皱了皱眉,“她心里有事,每一次拨弦都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半点感情,词唱的也不投入。”
  “你懂得倒是很多。”
  柳傅文轻哼一声,“本公子喜好颇多,音律便是其中之一。”他转头看向崔清止,“崔兄觉得如何?”
  崔清止闻言一愣,沉默一瞬后笑道:“我不比柳兄见多识广,这琴声、曲声乃是我听过最动听的。”
  忽然,隔壁画舫里忽然传来一声诘问,“这便是京城来的歌姬的歌声吗?也不过如此!”
  第11章 射杀
  这道声音让水榭中的绾绾瞬间一惊,连手中的琵琶都忘了弹,只愣愣的看向那栋画舫。
  崔清止立刻就站了起来,凝望着水榭中的女人,眼神担忧又仓皇。
  片刻功夫,先前在阁楼里收银子的女人迅速出现在了绾绾的身边,她朝着那个画舫俯首作揖,“韩公子,今夜乃是绾绾第一次在此地登台,难免有些紧张,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必然让您满意。”
  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走到画舫尾端,朝着女人摆了摆手,“换人。”
  女人一惊,转头看向身侧的绾绾,略思索了一下,便点点头领着人下去了。
  “我们也走吧。”
  柳傅文站了起来,“原以为可以在此处听到京城歌姬的美妙歌声,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方隐攸闻言撇看崔清止,发现他的脸色瞬间一沉,放在身侧的手也用力的握紧。
  方隐攸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莫见怪,他并无恶意。”
  崔清止眼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正在前舫处等待的柳傅文,“我知道。”
  方隐攸走到柳傅文面前,与他并肩一道离开了画舫。
  他们在勾阑院里并未待多久,出来时街上的行人还有很多,吵吵闹闹的,十分喧哗。
  柳傅文回头忘了一眼勾阑院的大门,里面不停的有人离开有人进去。
  “崔清止为什么没有出来?”
  “他和绾绾是旧识。”
  “啊?”柳傅文惊讶的眨了眨眼,“绾绾不是从京城来的歌姬吗?他也是从京城来的?”
  “是不是京城来的歌姬不是勾阑院里的人说了算的吗?”方隐攸看向路边一个卖泥人的小摊,伸手拿起一个小泥人递给柳傅文,“觉得如何?”
  柳傅文打量了一眼手里的泥人,粗糙,十分粗糙。
  他撇了撇嘴,嘴里的话还没说出口,柳傅文就从他怀里拿出银子递给了摊主,然后推着他走开了。
  柳傅文对此表示十分震惊,“方隐攸,你不是说你不偷不抢吗?”
  “这算偷还是抢?”
  “这比偷比抢还可怕!”柳傅文嫌弃的盯着手里的泥人,将他往方隐攸面前递,“就这东西,我随手从地上捡一坨泥捏几下都比它精致。”
  “你再仔细瞧瞧?”
  柳傅文闻言哼了一声,顺从的仔细的打量了几眼泥人,忽然反应过来这泥人身上穿的衣裳和发饰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看出来了?”方隐攸含着笑问。
  “可是...”柳傅文转了几下眼珠,“这确实有些粗糙了...本公子的脸怎么可能这么丑...”
  方隐攸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看向刚刚那个小摊,“他手有残疾,身后还有一个幼子,你钱多,买一个也算是积德。”
  柳傅文定眼一看,才发现方隐攸说的都是事实,立刻转头瞪了他一眼,“你早说啊。”
  “早说什么?”
  “本公子就是银子多!”
  说罢,柳傅文昂周挺胸的返回小摊,十分阔气的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摊主,“你这些泥人,我都买下了!”
  摊主一愣,又惊又喜的望着面前的贵公子,不可置信的问道:“公子,您是说...你要买下我这所有的泥人?”
  “当然。”柳傅文将银子又往前递了递,“拿着,给我把泥人都装起来。”
  摊主颤抖着收下银子,激动万分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将所有的泥人都装在一个木盒子里递给柳傅文。
  “公子,您放宽心,这些泥人耐摔耐碰,一般情况下啊,坏不了。”
  柳傅文接过木盒子时,瞥见他只剩下一个手掌的左手,完好的右手上也黑黢黢的,全是洗不干净的泥渍。
  柳傅文的视线往后一偏,就看到躲在摊主退后的半大小子正露着半张脸盯着自己打量。
  他朝着小孩笑了笑,“看我做什么?”
  摊主闻言将身后的孩子往前一推,“公子问你话呢,快回答。”
  小孩的手拽住摊主的衣摆,眨了眨眼,望着柳傅文脆生生的说到:“公子买下了我爹爹所有的泥人,我们今天就可以早些回家陪娘亲和妹妹,多谢公子。”
  柳傅文蹲了下来,平视着他,“那就早些回去吧。”
  临走时,摊主和孩子再次向柳傅文道谢,他看着他们父子俩那两双感激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十分不自在的快步走到方隐攸身边,将手里的木盒子递给了他。
  方隐攸接过盒子看了一眼,“没想到柳公子竟然是个大善人。”
  柳傅文横他一眼,扯住他的衣袖往前走,“本公子是个天大的好人、善人、老实人。”
  “是吗?”方隐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我看未必。”
  方隐攸话音刚落,身后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然后就是喧闹声,有人在大喊着,“杀人了——”
  方隐攸和柳傅文同时回首,便看到方才那对父子双双仰躺在地上,两人眉心皆插着一根利箭。
  柳傅文震惊的睁大双眼,连忙跑了过去。
  两人死不瞑目,脸上僵住的表情里还能看到方才对他露出的那一抹感激。
  柳傅文愤怒的环顾四周,想要找出凶手。
  方隐攸伸手扶住他的头,让他看向前侧一处高楼的屋顶处,“那里。”
  屋顶上站着一个手握弓箭的男人,他迎风而立,衣摆飞扬,带着面具的脸上看不清任何表情,但是那双眼睛却透露着一丝猖狂的笑意。
  “杀了他!”柳傅文握住方隐攸的手腕,愤怒不已的吼道:“给我杀了他!”
  “周围都是他的人,我走了,这里的人都得死。”
  方隐攸话音一落,柳傅文便看到周围屋顶上冒出许多弓箭手,他们的弓箭指向的并不是他们两个人,而是周围的所有人。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方隐攸看向地上的父子,“为了提醒我,他一直在。”
  “什么意思?”柳傅文眼神凝重的望着他,“他一直在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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