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主角曾经对此纳闷,沈怅雪却笑着说乾曜那也是用心良苦。
  他说耿明机是一严师,如此行事也是为着自己好。做师尊的要求严苛,做弟子的才能越来越好。
  沈怅雪毕竟是乾曜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他对乾曜感激涕零又唯命是从。
  倒也不怪他,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耿明机对他是严苛的教育。
  不论书里书外,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但从结果来看,耿明机根本就没把他当个人。
  可话又说回来,沈怅雪为什么会被耿明机罚的这么重?
  这场大典在原书里是主角人生的转折点,很重要,当时也把沈怅雪写了进来。
  他当时是好端端地参加了大典的,并且是风风光光地站在乾曜身边,被其余宫的弟子众星捧月,光鲜极了。
  也没听说过他被罚了啊。
  怎么会出现原文没出现的剧情点?
  钟隐月想得眉头紧皱。
  想到刚刚自己门下弟子对这件事的描述,钟隐月又揪心起来。
  被打了一通,还在雪里跪了。这天决山夜夜飘雪,那身上的伤……
  可他为什么突然忤逆乾曜?
  他又究竟是做什么了,才让乾曜动这么大的火气?
  钟隐月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又坐立难安。他心中挂念此事,更担心沈怅雪身上的伤,越想越坐不住,干脆站了起来,走向宫后。
  玉鸾宫宫内广大,要什么都一应俱全,宫后更是有个厨房。
  钟隐月起锅烧灶,折腾到三更,做出了一顿粥菜来。
  他拿来个食盒,装了许多东西,又拿出来一些灵药,一并装进袖子里后,撑伞进了雪夜之中。
  乾曜宫外,夜深人静。
  钟隐月蹑手蹑脚地捏着法术,给自己加了层隐身,进了乾曜布在山外的结界中。
  走到乾曜宫的别宫门口,他又掐指算了算。
  钟隐月一怔。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手,又抬头看了看别宫。
  他又低头看了看手。
  再次掐指一算,答案得到二次肯定后,钟隐月登时表情扭曲,目眦欲裂。
  乾曜宫,后山。
  后山有一柴房,用于放着弟子们白日砍好的柴与扫雪用的一些器具,还有一些茅草。
  柴房存放的东西都不怕冻,此处修缮也并不完善。屋顶漏风,窗户年久失修,外头的夜风一吹,便吱吱呀呀地随风晃着。
  柴房内安静极了。
  黑暗之中,却有一股铁锈般的血味儿蔓延着。
  有一人披头散发地蹲坐在角落里,身子往前倾着,脑袋靠在膝盖上。他一袭白衣,后背上却被血液浸湿成了大片的鲜红。
  他沉默地受着风打,听着外头雪落。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急得不行,很快就砰地推开了柴房的门。
  “沈怅雪!”
  沈怅雪一惊,抬起头,见到钟隐月正身披瑞雪裘,手里抱着个食盒,站在门口,一脸焦急。
  第14章
  沈怅雪愣住了。
  “长老?”他声音沙哑,“你怎么……”
  钟隐月本还站在门口往里张望。里面太暗,他压根看不清人在哪儿。
  沈怅雪一开口,他循着声音一望,见到了人,脸上当即又惊又喜,赶忙跑进门来。
  怕风大灌进来,钟隐月还好好关上了门。
  他跑进来,跪到沈怅雪跟前。
  钟隐月从袖子里拿出一盏灯烛,捏了个法术,点上了灵火。
  温暖的火光照映起来。钟隐月两手小心翼翼地端着灯烛,仰头一看,就见沈怅雪身上的白衣都脏兮兮的,嘴角也沁着血,脸上有伤,看起来是被乾曜掌掴过脸。
  火光一照,沈怅雪也看清了他。
  那双担忧急切的眼睛突然闯进视线里,沈怅雪为之一怔。
  真是双很漂亮,沈怅雪也从未见过的眼睛——这世上,从未有人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钟隐月心疼极了:“我的天爷呀,这都怎么搞的?他动手打你脸!?”
  沈怅雪懵了懵,抬手捂了捂脸后,露出了一瞬才意识到什么的惊慌失措,赶紧别开脸去。
  “没事的。”他声音低低地道,“长老……别看。”
  钟隐月急了:“别看什么别看,我看看!”
  他抓住沈怅雪的手,将他一把拉了过来。
  沈怅雪意外地没什么力气,一拉就被他拉过去了。
  手被松开,钟隐月看到他左半张脸上那一大片泛红泛青的伤,气得咬牙切齿。
  但对着沈怅雪,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把话语放轻放柔了下来:“你别怕,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怅雪别开眼睛,看着别处,轻咬着唇隐忍不言。
  “告诉我,沈怅雪。”钟隐月耐心道,“我保证不去找乾曜。”
  沈怅雪终于挪回眼睛来,看了看他。
  沈怅雪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几番后,说:“是……师尊打的。”
  果然是他!
  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钟隐月继续焦急询问:“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他对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沈怅雪又不吭声了。
  外面的风忽然大了,从他们身侧的窗沿缝隙里吹了进来。
  沈怅雪缩了缩身子,抬手捂住嘴,猛打了几个喷嚏。
  钟隐月这才明白什么,他立刻伸出手,布了层结界,格挡住了外面的寒风。
  他又在面前的灯烛上加了个法术。灯烛的烛火一晃,暖意立刻大了许多,就如同这小小一盏烛火是个巨大的暖炉。
  周身立刻暖和上来。沈怅雪松开身子,长呼了一口气出来。
  他还抱着自己的胳膊,面上又低垂着眼眸,瞧着就是乖乖顺顺的小小一团,当真是可怜极了。
  钟隐月心中越发不忍,将身侧的食盒拿了过来,问他:“手还尚且能动吧?”
  “还好。”沈怅雪回答。
  “那把粥喝了吧。”钟隐月说,“我今日才从宫中弟子那儿听说你出了事,便赶紧熬了粥,想去你宫舍里悄悄看看你。到了门口掐指一算,却算出你被乾曜关在这柴房里……真是气死我了,哪儿有他这样对弟子的!?”
  沈怅雪闻言笑了笑,笑声自嘲。
  “我也并不算是他的弟子。”沈怅雪低声说。
  “那是自然,你可得有这觉悟了!”钟隐月愤愤道,“对自己弟子,哪儿有下这般狠手的!这外面可是数九寒天,竟把你关在这儿过夜!?你可是首席大弟子,那狼心狗肺的死老头,没娘养的狗东西!”
  钟隐月骂得极脏,沈怅雪并未反驳,安静地听着。
  片刻,他抬起眼皮。
  钟隐月长得好看——沈怅雪从前就知道,只是从未像今日这般仔细打量过。
  钟隐月眉目俊朗,生了一双剑眉星目。
  他鼻梁高挺,五官都凌厉极了,眉眼英气如剑。那一双剑眉浓得似墨,眼睛里亮晶晶的映着灯烛,亮得沈怅雪能将他眼里的愤怒看得很清。
  钟隐月骂骂咧咧着,将灯烛放到了手边。这东西是灵火,有着灵性,并不怕点到屋内的茅草。
  他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碗热腾腾的白粥,给了沈怅雪。
  沈怅雪收回望着他面容的眼神。他长发散乱,于是伸手捋了捋发,将粥接了过来。两人手指相碰,沈怅雪的手冰冷极了。
  钟隐月皱了皱眉,心中又暗骂几句乾曜是个傻逼。
  沈怅雪瞧着蔫蔫的,钟隐月没了什么脾气。他不骂乾曜了,只柔声细语道:“先把粥吃了吧,暖暖身子。我还拿了灵药来,等吃完了,我给你上药。”
  “多谢长老。”
  沈怅雪没什么精气神地谢他,钟隐月更心疼了,道:“都这样了,别跟我拘那些礼数了。”
  沈怅雪置之一笑,未说什么,抬起碗来喝粥。
  他手上倒是没什么伤口,只是指尖都已被冻得青紫,在轻轻发颤。
  钟隐月又拿出几个热菜来,端给了他。
  沈怅雪一声不吭,慢吞吞地把东西都吃完了。
  粥很热,让他这具吹了好久风雪的身体回温了过来。
  在这种时候得一碗热粥,与得了一碗救命神药无异。只喝了几口,沈怅雪心中涌起一股滔天的暖流,几乎要被对钟隐月的感恩之意冲昏头脑。
  或许是这一碗热粥的确太难得,他心头上忽有过往的事不断断断续续地闪过去。
  沈怅雪心中情绪难安,面上却神色未动。
  他小口小口地抿起粥来,又忽然想起,这天决山上还从未有人敢忤逆乾曜,冒险来给他送东西。
  他偷偷瞧了眼钟隐月。钟隐月在看着他喝粥,眉头轻皱着,似乎对眼下之事十分不满。
  沈怅雪知道,他这是对乾曜不满。
  这世上,还有人会替他不满。
  沈怅雪眼睛里闪过些难以言说的东西。他低了低眼帘,很快把这些情绪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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