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
  好热。
  不是错觉,为什么突然感觉这么热?
  他尝试性思考,盯着空白的地面看了很久,才终于想起这屋子是铁制的。
  而他头顶那不知多少颗灯珠,在源源不断散发着热量……
  啊。
  意思是如果洛奕俞回不来,他会被活生生烤熟?
  皮肉都烂掉后再生,继续被几百度的高温灼烧,这就不残忍了吗?
  这回,是真的同生共死了啊。
  沈逸捂住脸,在这个没人能看见自己的小屋子,又哭了一小会儿。
  同被关小黑屋不一样,这里墙上挂着钟……或许也是为了给他施加一些心理压力?
  总而,高温下,在一个人待了十几个小时后,沈逸开始感到明显的倦意。
  上次休眠是因为自杀,如果算上看他们埋尸体那一段,他醒着的时间估计已经超了二十四小时。
  这个发现,让他感觉自己头有些疼。
  很细微,却很尖锐的感觉。
  眼睛异常干涩,这块没有镜子,但他猜,应当也是血红一片。
  噪音硬生生刮着他的耳膜,他在强光下无所遁形,哪怕是低下头,也依旧感觉自己眼膜在被烤着。
  很难受啊。
  后背出了一层汗,衣服被黏在身上,他坐着的地方温度也在攀升……他整个人焦躁不安,算是连回忆的心思都没有了。
  可是也对。他这样的罪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回忆别人呢。
  洛奕俞没骗他,即使是人在高温下所需饮水量大大上升,水袋里装着的液体也够他几个月生存。
  再不济……还有洗漱池呢。
  不过,如果真的到了几个月那个地步,他会不会等于无时无刻都处身于火堆中啊,那其实,有没有水也不是很重要了。
  哪怕时钟就摆在那,一分一秒走着,沈逸也忘了进来的时候是几点……就算记着,也不会数数了。
  他手开始发抖,慢吞吞地拆开营养剂,想刺中血管,却连着歪了好几下,让自己平白多挨了几针。
  他晃了晃沉重的头,用洗漱池的水冲洗着胳膊,试图能让自己体温降一些下去。
  效果甚微。
  好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皮开始打架,可强光和噪音又在无时无刻挑动着他的神经。
  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的他,心脏倒是跳的异常猛烈。好像每一下都实打实锤打在胸膛。
  思维也有点乱了。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冷静一些,实在忍不住了,就发狠咬自己舌尖一下。
  头疼得越来越明显了……
  沈逸有些恍惚,总感觉身体明明已经被这强光割裂了,可回过神,却看见依旧坐在这。
  直到掌心感受到一阵明显的痛意。
  他缓缓抬起,看到上面明显的红痕时愣了一瞬。
  这才想起,这床好像也是个大铁板。
  此时的温度已经有些烫人了。
  沈逸咬着牙,强逼自己打起精神,从床上站了起来。
  很明显的,自己估计连坐下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眼前世界越来越模糊,甚至就连那直往耳膜里钻的声音在他世界里都轻了不少,周围一切遥远空虚,热到极点时,沈逸甚至感觉自己是冷的。
  他想缴械投降,被蒸熟了也好,让他躺在铁床睡一会儿,休息一小会儿就好。
  可这样的意识只是出现一瞬间,就被自己彻底打散。
  他不配。
  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得到了解放,他也活该被困死这个小房间。
  太阳穴剧烈跳动着,沈逸精神又始终在强光和噪音下处于紧绷状态,不得已的,抽出那把手术刀,在自己胳膊上用力划下。
  自然,不敢去死,是避开动脉的。
  人的底线就是这样吧,退到一定程度后,会觉得从前的自己再怎么绝望都是无病呻吟,故作矫情。
  小黑屋怎么了,有吃有喝,也能睡觉,除了空气差点孤独了些好像也没什么。
  血滴顺着伤口滴落,他盯着那点颜色,唯一的想法是:不行,还不够痛。
  他还是很困。
  便死死咬着牙,转而去抓住那颗粗粝石头,在自己胳膊上用力搓了下去。
  只一下,便几乎削掉了一层皮。
  他站不稳,握着受伤的胳膊,摇摇晃晃跪在地上。
  他该向谁赎罪,该向谁寻求原谅?
  太多了……
  当这些人的命层层叠叠压上来时,沈逸想去数,却只能抬头看见望不到头的尸山。
  他并非是那种要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头上的性子,但也确确实实明白,错了就是错了。
  如果他能早点去死,大家都能生活的很好吧……
  渐渐的,沈逸看不清东西了。
  眼睛里只剩下刺目的白光。
  好在屋子不大,他自己爬着,一寸寸摸索着,也能差不多找见东西都在哪。
  只是很难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要死了一样。
  头痛到要命,身体各项机能明显是奔着极限走,心脏快到好像过几分钟就能猝死在这儿似的。
  他站不起来,跪也跪不稳,又不好意思继续坐着,就只能用手掌撑一撑……
  这才发觉,地面已经烫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步。
  汗和血混在一起,所带来的剧痛是难以承受的。更别提,这屋内热气烫到让他呼吸不上来。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他看不见,也忘了那铁架上除了石头和手术刀还有些什么,一顿乱摸也没摸出来,只能重新捡回那块血石头,继着自己伤口位置重重磨下去。
  好疼。
  他微微舒了口气,控制着自己的力度,往铁床边沿用力磕了一下。
  不至于死,但多少能让他清醒些。
  他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耳边声音乱到出奇,近乎失明的眼睛里,竟然能模模糊糊看到灰色的人影。
  那个人影一点点幻化,分割,变成两个,四个,八个,直至填满整间屋子。
  他跪在那,被挤在灰色人影中,摇摇晃晃。
  回来吧。
  回来吧。
  他要受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一直在奔跑,漫无目的的,一直不停歇。
  小腿发麻抽筋了,踝骨被折断了,脚底被磨出血泡了,也一直在向前奔跑着。
  无尽,无尽。
  他追寻着什么,为什么而生,又因什么犯下滔天罪孽。
  不知道。
  看不见,抓不着。
  让他歇一歇吧。
  他不知道究竟是过去了几天,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懈怠偷偷小憩过去的时候,他只是跪在那,任自己被无数灰影一寸寸啃食。
  身上伤口多到数不过来,耳边声音遥远,就连强光好像也变柔了些。
  好困,好困。
  迷迷糊糊中,他开始厌恶自己。
  为什么非要逃呢。
  为什么不能乖乖待着。
  如果长了腿只是为了逃跑的话,那不如……
  终于,他捡起手术刀,摸索着自己脚筋,将手术刀插了进去,快速地横向切割。
  大脑仿佛也被狠刺了一下,他抖了抖,终于回过味来,仰头发出声不似人的哀嚎。
  应当是有血在流吧,可惜他看不到了。
  会死吗。
  死了之后用重挑一遍吗?
  不知道。
  万幸,在他浑身上下被铁皮烫伤,裸露的血肉也跟着要被一起蒸熟时,门开了。
  外面的凉气涌进来,裹在沈逸身上时,冷得厉害。
  他看不见,本能地向后缩了缩,想要开口问一句,却发现不管怎么努力都说不出一点话。
  可他快要被烫熟了……虽然冷了些,可还是在手脚并用地朝着凉风来源爬,细细摸索着,试图能触碰到那个打开门的人。
  全然不知,这副模样落在洛奕俞眼中,其实是有些惊悚的。
  铁屋里很多血,床沿、地步、墙面……手术刀和石头浸在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沈逸无意识弄出来的血手印。
  而他本人双目失焦,眼白部分遍布红血丝,眼球却变成了灰白色的。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烫得通红,胳膊连皮都被挫下来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此刻正拖着瘸了一条的腿朝他爬。
  他其实是有点想一脚踹开他的。
  这个模样,确实解气。
  可偏偏,又有那么一点点怜惜。
  犹豫几秒后,还是蹲下,轻轻抚摸他的脸:“能听到我说话吗?”
  沈逸耳朵里只有源源不断刺破耳膜的嗡鸣声。
  哪怕那声音在洛奕俞进来时就关了。
  他听不见,却能感觉到抚摸自己的人手指间纹路,与对他而言救赎一般的凉意。
  他想抓住这只手,又不敢,只能紧张兮兮盼望着他能多摸自己一会儿。
  洛奕俞将他拦腰抱起,终于还是叹气:“好了好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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