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不能忘,也不想忘。
至于他——
他从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从国中一年级就成为冰帝的网球部部长,他是冰帝的帝王,信奉强者为尊,自然也肩负着带领冰帝走向
更高一级的使命。
胜与败,手段只是过程,结果才是目的。
作为竞技体育运动,追求胜利并不可耻。
不计代价与手段获得的胜利,结果比过程重要。
但——
撇开身为冰帝网球部长的责任,他也想同康复后的手冢堂堂正正地一决高下。
没有外在的干扰,没有裹挟了责任和期待后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否出于本心的手段……
只有网球,只有他想要赢过手冢的渴望。
那是属于他迹部景吾自己的,私心。
为此,他努力训练新的发球,就是为了同手冢一较高下,而这次手冢的归来,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要赢。
磊落坦荡、耀眼地——
获胜。
而在那之前,他会击败其他对手。
迹部从回忆中脱身,将手中的球抛起,球拍挥出,一个普通的发球落在对面的球场。
“砰。”
黄色的网球落在地面后弹起,滚动了一小段路程,最终停下。
见到这一幕,樱芜从方才一直锁紧的眉缓缓地舒展了开来,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坐在了教练椅上。
片刻后,迹部景吾走了过来,樱芜顺手将毛巾递给他。
汗水打湿了他的眼睫,但深蓝色的眸中却透出明亮的色彩。
毛巾笼罩整个脸部,连带着喑哑的声音都有些发闷,细听似乎有几分咬牙切齿。
“本大爷不会走上手冢的老路。”
他才不会像手冢一样为了责任让自己受那样的伤。
实在是,太不华丽了。
樱芜轻笑一声,眼底乍泄出粲然的光芒。
其实只要节奏控制得当,这一招完全可以作为有力的武器,但前提是,不能让手段,反而伤了自己。
得不偿失。
看来迹部,已经找到他的答案了。
“你想好那招叫什么名字了吗?”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膝,没有看他,像是随心一问。
迹部擦干汗水,在椅子上坐下,却不答反问:“你喜欢瓦格纳吗?”
理查德瓦格纳,浪漫主义时期德国著名的作曲家与指挥家。
樱芜微微颔首,语气平和中带着赞赏:“我欣赏他的才华。”
“唐怀瑟发球。”
她目光移向迹部。
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一招,叫唐怀瑟发球。”
闻言,樱芜不语,抬眼望向天空。
偌大的天幕之上,聚拢的深晦乌云慢慢地飘散,在短暂地遮蔽了月亮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光明。
拨云见月。
就像瓦格纳笔下的唐怀瑟,那个内心彷徨忧郁却最终从迷梦中清醒,明晰了自己所求,以牺牲而得到灵魂解救的贵族青年。
就像那个悄无声息将自己的际遇与思绪融入这部歌剧的,想要朝着目标前进,同时不希望迷失自我的少年。
以为是偶然,却原来是必然。
“迹部——”樱芜唤了一声。
“嗯哼?”他望向她。
月色落在她的身上。
樱芜敛眸,扯了扯唇角,如往昔清越干净的嗓音,似是无奈,又像是失笑。
“笨蛋。”
第75章 御守 昏黄的路灯将视线模糊
夏日燥热的风阵阵吹拂, 将那似低语似呢喃的两字送入迹部的耳中。
他没来由地噎住。
抓着毛巾的手松了松,运动过后有些乏力的手臂搭在膝盖上,大脑因为疲惫后的空茫而暂时地停止了对外界信息的加载, 或许还有对听到这两个字的不可置信……
也就暂时遗忘了对那句“笨蛋”的回应。
“喂,”不出意外, 是他喑哑声音中掩抑不住的气恼,“那是什么不华丽的称谓啊。”
樱芜转头,猝然对上他的视线。
迹部倏忽怔了一下。
透过镜片的折射, 他望见她清澈坦荡的眸中浸润了今晚沉静的月光, 温和平宁。
如静谧的溪流潺潺流淌, 倒映着天空的深邃。
像彼特拉克笔下优雅的十四行诗。
迹部心上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甚至让他忘记了方才想要反驳的话语。
她唇角微微向上,心情很好地提议:“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想。”
“也许你可以当作, 我在说其他人。”
“因为你们对于网球的情感,在我眼里,是很相似的。”
都是一样的,为了热爱的网球而拼搏,即使有过迷茫,最终也会因为热爱而重新找回自我。
真是, 让人难以想象又有点笨蛋的执著。
迹部沉默半晌, 复又抬眼, 不偏不倚地撞入她的目光。
他眼神锐利,像要洞察人心,却只迎见她坦然中带着欣赏的眸。
良久, 他勾唇,是熟悉的张扬的笑。
“啊嗯,本大爷华丽的美学怎会同别人一样?”
樱芜一手撑住下颌, 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是默认了‘华丽的笨蛋’这种称呼是吗?”
“喂!君明!”
——————
走在回去的路上,樱芜罕有地为自己这么对待雇主感到一丝愧疚,随即便抛诸脑后。
毕竟她也是为迹部走出状态出了一份力的。
大不了,到时候少收一点点吧。
樱芜这么想着,唇角轻轻扬起。
又想起小泽了啊。
转弯的时候,她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顿了顿脚步,就看到手冢国光拿着资料从拐角走出。
他身后是刚刚关闭了最后一盏灯的教练楼。
看到樱芜,手冢眉梢微动,露出几分白日不会轻易显露的诧异。
他目光稍移,在瞧见手表上刻针指向十一的时候,默了默。
对于国中生来说,这个时间已经很晚。
樱芜却先他一步发出疑惑:“这么晚了,手冢还没休息吗?”
许是方才叫迹部习惯了,也许是宁静的夜晚里四下无人,而下意识地放松了心神,樱芜并未意识到她忘记了加上敬语。
手冢却意识到了。
他略微收缩了力道,指腹抵上文件夹坚硬而冰凉的质感,清峻面容上是熟悉的沉稳神情,几乎下意识地答道:
“嗯,需要整理一下队员们的资料。”
樱芜没发现他一瞬间的心不在焉,只是有些诧异。
刚刚回来的第一天,就已经上手教练事务了吗?
虽然符合手冢给她留下的印象,但还是会为这份严谨细致而感到钦佩。
见樱芜陷入思索,手冢抬了抬手腕,再度确认了一眼时间,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个时间还在外面,只是出声道:“君明,我送你回去吧。”
这次樱芜意识到了。
她转念又想起是自己先忘记了加敬语的,以两人目前尚算熟稔的关系,直呼姓氏而已,似乎也并无不可。
于是她从容地接下对方的好意,颔首:“谢谢手冢。”
棕黑色的瞳孔中划过笑意,转瞬即逝。
而低头翻找着东西的樱芜并没有发现。
“提前回来对伤势的恢复会有影响吗?”樱芜之前听说手冢大概是要全国大赛才会回来的。
“主治医师说,不进行大幅度的运动没有关系,”手冢伸手拨开挡在樱芜面前的树枝,茶褐色的短发在树林的阴翳下呈现近乎棕褐的深色,“到全国大赛开始的时候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所以今天下午那一番同组员的“友好交流”完全算不上大幅度运动是吗?樱芜失笑。
但她还是为手冢伤势能够恢复感到高兴。
曾入梦魇中见证过他受伤的缘由,她深知有些伤不仅落在身上,也落在心上,但坚毅如手冢,既然从心上的梦魇走了出来,若是被身上的伤困住,反倒令人扼腕。
她于是弯了弯唇:“那可是好事,你的部员们都很期待你的回归。”
“嗯,”手冢心中涌出暖意,“他们很努力,即使没有我在的日子,也并未松懈。”
“是啊。”樱芜温声应下,但立场尴尬的她并没有就这个问题深入探讨。
手冢也默契地没有多说,转而说道:“今
天下午的事情,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没有正式同你道谢过。”
他声线清冷,却沉稳得令人安心。
樱芜偏头便对上他专注的目光。
明明隔着镜片,但他的眼神认真得清澈,道谢的话语听起来都像是在许诺般虔诚。
她不由怔住,随即摇头,笑了一下:“没关系。”
“而且这一次,主要是因为迹部邀请我同和生来参加合宿,如果你想感谢的话,可以感谢迹部。”
她可不好抢雇主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