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摒弃掉偏见，再带上优胜者的滤镜， 赫雷提克当真是什么光环都不剩下， 好懂得让达米安觉得和他战斗都是一种降维打击。他假意出刀要斩破花盆， 赫雷提克就只顾护着盆栽了， 紧接着就被几下撂倒。
只要在意的事物受到攻击，他就不会再考虑其他事情。
也正因为此，达米安不认为赫雷提克会是酒神因子的同伙， 如果他知道有东西要对塔米不利，恐怕不会有闲心挖土， 而是直接和那东西拼了。
但他疑心这家伙是来映证梦和现实的关联性， 不然为什么要抱着个梦里才提到过的花， 往妹妹房间的位置走？幸亏他来得快， 不然还真是差点就被这家伙捷足先登了啊。
一进到走廊，全世界的光线都暗下来。达米安走过一扇又一扇门， 他太熟悉这里了， 就算是闭着眼也知道要到达目的地。
最后他在一扇门前站定， 伸手按上门扉， 却又在将要推开门前顿住。黯淡的光线之下，木门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
花了很长时间来到这里， 可在这扇他本很笃定的门前， 达米安却犹豫了。他摩擦着指腹， 那些细腻的粉尘扑朔着下落。灰尘， 尽管在他的记忆里这些地方永远光洁如新、笼罩在辉光当中，但现实是灰尘，到处都是灰尘。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儿。
得出结论之后， 达米安没有再想其他任何可能性。他自信满满，全副武装，如果进门是会动的酒神因子，那迎接它的就是刀光。可如果进门之后什么都没有呢？
只隔着一扇门，不安终于冒头了。这木门突然之间重如千钧，比先前推开的石门都还要沉重。
达米安深深吸了口气，握紧手里的刀，按在门上的那只手骤然收紧成拳。
但忽然之间，门从内开了，一席熹微的晨光从门里摔出来，绕过一个人的身影映进他的眼睛。
两个人都愣住了。
塔米斯向后仰了仰头，目光落在他举起的拳头上，看上去有些犹疑，就好像他在她的世界里不是真实的那样，“……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而达米安只觉得一瞬间心安神定。门正对着的窗户外是蓝紫色的天幕和一阙雪山，太阳即将升起，泛进来的光是这片空间里唯一的色彩。她背对着光像是天使朦着一层光圈。
他松开拳头，垂下的手摸了摸天使的头，“无论多少次，无论在哪里，我总会找到你。”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回家之前要去看日出么？我带了礼物。”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
哥谭远郊，森林大爆炸事件两周后。
起初两天，这起事件纷纷扬扬的传言扑遍了哥谭的大街小巷和整个网络，有人猜测是恶棍们又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打算侵略世界，或者军方秘密实验室出现意外玩火自焚，还有的媒体把这爆炸和死丘、天启还有通古斯三起毁灭性大爆炸事件相提并论，又在无人伤亡的结论下灰溜溜撤下了新闻稿。至于森林的灾后修复问题，除少数植保人士外无人在意。
所有的流言蜚语在第三日终结，绕着森林飞行的直升机都散去，正义联盟官网出具了事件处理报告。尽管文件内容一如既往用黑块遮盖重要信息，以至于满页全是黑块，根本看不清前因后果，但重点在于联盟宣布对此事负责。
哥谭是正义联盟哪位黑漆漆人士的势力范围，——懂得都懂。
同一时间，韦恩集团宣布出资处理森林的生态修复，这下让最后关心灾后修复的人都闭上嘴巴。关于爆炸的大讨论偃旗息鼓，关注时事的人转头去追逐网上新的热点。
但不是所有人都失去了对这件事情的关注。
比尔咒骂那些人，认为他们根本不关心森林真正的情况，而只是将其当做一种谈资和噱头，就像闻到了血的鲨鱼那样蜂拥而至，瞧见没有食物又一哄散去。得有人真正知道现在森林如何了，韦恩集团到底有没有着手进行森林修复。
于是在事件
发生的半个月后，比尔向学校请了假，从大都会一路赶到哥谭，又徒步前往森林。
森林灌草鲜美碧绿成荫，但更往深处走，看到的一切都让他愤怒，火灾边缘区域，无数的树干上已经萌发了无数青翠枝条，但这些冒芽的树木竟然被片片砍伐，七零八落地倒在同样被篱烂的土地上，裹挟着绿芽被翻进土里。
“我就知道！韦恩集团不是真的在修复这里！”他愤怒得大叫，惊飞一群落在枯焦枝头歇脚的飞鸟。
“…为什么？”有人忽然问。
女孩浅淡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森林里像拂过一片薄雪，冷凉得让比尔觉得有一阵电光急速从脊柱窜上头盖骨。这里怎么会有人？！就算是和他一样的有志之士，但也太凑巧了吧？
他僵硬地转过头，黑发少女站在一潭水泊旁，正歪着头看他。似乎是和他相仿的岁数，黑色冲锋衣的衣领竖起来，遮住她的下半张脸，只露出漂亮的湖绿色瞳孔。
比尔松了口气，虽然只能看到半张脸，但鬼怪约莫是不会穿着alpha sv的冲锋衣还拎着一袋蔓越莓饼干的，但比专业的野外徒步人士，她又像个出来郊游的小女孩，——哪个户外人不背包而是拎个透明提袋啊？明显是手工做出来的饼干，不会是出门前她哪个长辈硬塞过来的吧？
疑虑就此打住，因为她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比尔那点怒气冲冲又被勾起来，“他们把发芽的树砍倒了！还有什么为什么！”
“啊，可这些都是桉树。”女孩眨了眨眼，“桉树的生长速度很快，这样下去这里会变成一片桉树林。”
比尔一愣，“桉树林怎么了？”
“其他种类的树就没办法生长了，桉树把阳光都遮住啦。”塔米斯说，“生态修复的重点就是维护生态多样性，混交林要比单一林的状态更稳定。”
好一番有理有据的学术之辞！不速之客面红耳赤掩面离去了，塔米斯看着他的背影，“……他怎么了？”
碍事之人终于走了，沼泽怪物从旁边的水潭里冒出头，“因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吧。”
祂从水潭里走出来，带出的水顺着植物构成的躯体向下淅淅沥沥地流淌，完全站到地面时，祂的身高接近两米。森林在从灾难中恢复，祂也如此，甚至恢复得更快——扎坦娜在受袭的前夜把沼泽怪物放进了魔力摇篮。等到她从森林里回去找摇篮的时候，沼泽怪物已经撑破了摇篮，从巴掌大的树人变成了两米高的巨汉。
扎坦娜很是痛心疾首，当即询问沼泽怪物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沼泽怪物不理解，于是没有吭声。祂不会明白，女性看到小而可爱的事物长成如此样子，很难不滋生这个问题。
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呢？庞大的躯体是自然力量的最有效证明。祂把小姑娘拎到肩膀上，然后继续——砍树。
祂向着枯焦的森林深处走，被枝条扫过的树木一片片倒塌下去，这就是最近沼泽怪物在忙的事情：重建森林。
韦恩集**过来的人都被祂赶走了，蝙蝠侠有过来聊过这件事情，但是沼泽的态度很坚决，no，人类只会碍事他修复这块土地的速度，几百个工人搁这儿乱砍，还不如祂单干。
“包括你，碍事，现在马上离开。”沼泽怪物对蝙蝠侠点头，但祂允许他带来的小朋友留下来。
沼泽怪物不明白为什么说出这话的时候，蝙蝠侠欲言又止，手臂抬起来又放下，看上去像是很想给祂一拳。
“这是我女儿。”他说。
你女儿怎么了？沼泽怪物有点莫名其妙。说起来小朋友哥哥还挺多，挖了半天人类的记忆，沼泽怪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回答方式，“那你还挺子孙满堂的，恭喜。”
然后朝小朋友伸手，“塔米，来。”
小姑娘看了一眼脸色黑如锅底的父亲，朝沼泽怪物轻轻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沼泽怪物回忆起亚力克的无数的记忆，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情，重点不是子孙满堂，是悲哀的人类家庭教育：就算孩子到了几十岁，都得老老实实晚上九点前回家，回家还得被盘问是和什么朋友出去玩了。朋友里不三不四的人no，不伦不类的人no。
显然祂就是那个不伦不类的范畴，沼泽怪物很失望，“蝙蝠侠，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蝙蝠侠：“？”
但过了几天，塔米还是来了。接送她的人每次都不一样，沼泽怪物不是很关注这个，但决定把蝙蝠侠的评价稍微拉上去几分。
她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对不起。但还是想要帮忙，你和这片森林因为我……”
“不是你，是人类的欲望。”沼泽怪物摇头，这只正在成长的小兽根本不懂如何隐藏自己，祂一眼就看出她的歉疚和难过了，于是说，“做一个见证者吧，见证自然如何重建自身。”
于是自那天后，每个下午她都会来，沼泽怪物没有特地等她，但每到这个时候还是会稍微留一点心。有时候他们会聊一些人类社交上的问题，有时候又谈起高山高原气候和亚热带气候的植被层分布，都是一些发生在祂肩膀上的零散对话，就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