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雷霄的声音冷硬起来了,“你的东西?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予你的。”
塔利亚的脸阴沉得能淌出水。
忽然之间, 蝙蝠侠瞳孔骤缩。在一次眨眼中, 脚下那血泊消失不见, 地上空荡荡的, 除了丝毫未染血的绢花外什么都没有。等他再去看,一切又都正常。
幻象?错觉?他一脚踩进血泊,没有听到液体飞溅的噼啪声, 没有感受到绝不会分辨错的特有黏腻。蝙蝠侠低头看着女儿闭着眼仍皱起的眉头,把臂弯收得更紧了。他低声说,“塔利亚,环境…我们看到的东西有问题。”
哒。哒。哒。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有什么人正在向这里靠近。
黑色袍角旋起扬尘,几乎是瞬间她就拔出了事先准备的配枪。刀是很好使没错,但十米之内枪快,五米之内枪又快又准!
她瞄准的进也是出的门大开着,像是巨兽漆黑的大口要把人吞噬。一轮速射,子弹尽数没入黑暗,弹壳随着空爆声砸在尘土砺石之中,但没有任何一颗子弹击中了目标。
除了他们之外,内殿空无一人。
在塔利亚拔枪的同时,钩爪枪几乎是瞬间从她身后掠过。蝙蝠侠站在她的背后,单手抱着人也未影响他的行动。
深沉的黑。他们来时,这条路明明还被黯淡的火把照亮,现在所有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隔了两个世界。
“隆重的欢迎,母亲。”达米安拎着刀走出黑暗,表情淡定得像是刚才朝他扑来的不是子弹而是吵闹的蚊子。
“……你现在应该在庄园。”蝙蝠侠的目光一沉。
“有人不这样想,父亲。”达米安挽了个刀花,随手把刀插进鞘,大步向他们走去,“你不应该把地面局势交给闪电侠和扎坦娜,他们仅靠天赋而没能磨炼出有智慧的——”
他的声音连带着脚步齐齐顿住,目光死死凝在父亲臂弯之中。
达米安轻轻呼吸了一小口空气,像是这浑浊不堪的地下空气有什么成分能压住他心里猛地窜起的杀意,“我想你们的隆重欢迎不是对我的?外公在哪里?”
他把才收回去的刀铮然拔出,这就是为什么他先前一路上都亮着刀刃!刺客联盟出身的杀胚不管去哪儿都带着刀和鞘,一截小小的护具不足以收敛杀意,但是能表现态度:刀一拔出来,就有人该死了。
“达米安,我的恶魔之子,你终于来了。”雷霄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在内殿空旷的上空回荡。
*
几乎是在雷霄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塔米斯就瞪大了双眼,她粗暴甩开酒神因子的手,豁然站起身,把舞台扫视了一遍又一遍:山洞背景前模型一般的石堆,父亲母亲还有她。在哪里?他在哪里?!
等到哥哥出现时,她心中的不安升至最高。因过于用力,撑在桌上的手掌泛起一层恐慌的苍白。
酒神因子顺势斜坐上桌面,他现在又是介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那副躯体了,殷勤又肃穆地拉动了旁边的窗帘绳,要做天下最体贴的侍者。
窗帘绳此刻在他手里变成舞台的控制器。随着他的动作,忽然之间舞台上的一切都变了。
碎石们像是皮影戏那样被一根杆子撑着,从地面平直地坠出舞台,消失不见,地面变得干干净净。黑影们围绕在山洞的死角,像是簇拥的野草。四角高的祭坛露出来了,石盒仍安安静静躺在上面。
一个人站在最高处,手中举着一个杯状的物品,“当下的繁荣不过是腐败的温床,人类文明正在和地球一齐死去。我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由我亲自把控一切。”
“开始许愿咯。”酒神因子说,脸上浮现出几分讥诮和怜悯,“据称能够实现一切的圣杯,实际上什么都实现不了,只不过是空有力量的残片罢了。但为了力量献祭最珍贵之物,对一些人来说也是值得的吧?”
雷霄的动作顿住了,似乎也听到了酒神因子说的话。不…他举起这杯时便一切都明白了。
他征愣看着圣杯,竟有一瞬间的怅然若失,最后释然叹气。
那一刻他做下决定了,像是苍老了十岁。
“你觉得他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酒神因子轻轻说。
“……”塔米
斯不知道。
雷霄一步一步向下走。而父亲和母亲对此一无所查,他们低声说着话。哥哥从父亲怀里接过她。
他们说话的声音像是隔着深海那般模糊,塔米斯先前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舞台布景变换之后就完全听不清了。可她却能听到雷霄的脚步声。
“看上面…哥哥…楼梯……”说话时她比光还惨白的唇在抖,下意识伸手去拍打那梯塔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可笑粗陋如沙盘模型般的场景巍然不动。
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雷霄的存在。隔着遥远的距离,塔米斯明白了,她和他们看到的不是同一个场景。酒神因子拉一下绳子,把舞台上所有虚假的障碍物都荡清了。她是戏外人,看得一清二楚,但戏内人看不见。
雷霄拔出刀横在眼前,凝视刀身上的血槽或者冷光,叹息着吹去其上不存在的灰尘,迈下楼梯的每一步都那么稳健。可一步一步下来,他原本苍黑的鬓发却在渐渐失去颜色。
恐慌很快就把塔米斯灭顶淹没。好刺眼的冷光,他要对谁出刀?——无论是谁,要有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胸口隐隐作痛,这凄寒的光把她带回到了那个夜晚。那晚她只能低头呆呆看着刀从胸口没出,任由鲜血淌下。
当时哥哥的表情她已经回忆不起来了…每个她觉得不如死掉的时刻,她都很少再回忆起第二次。可现在突然想起来了。不是在想当时有多痛,而是……哥哥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哥哥从不避讳谈起死亡,他就是那种对死神都要挥刀的人啊。有一次他坐在楼梯上血都流成了一阶又一阶的瀑布,还是那样的处变不惊,说话的声音也懒洋洋的,仿佛她慌乱往他腹部的破口按止血棉的是小题大做,“等我把死神的头砍下来,你就知道它长什么样了。”
因为那天她问他关于死神的传说。
其实哥哥以前很少生气…是她一直在惹他生气,因为她总是提到死。后来一个人她不再提了,只是有时很想他,再后来她连想也不再想了。
外公已经踏下最后一层梯。
塔米斯怔怔看着舞台…忽地暴怒。
她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渴望没错,但绝不允许有人伤害他们!绝不!她像个疯子那样抡起后面的椅子就朝那舞台和幕布砸,力道大得手背青筋都鼓起。砰轰几下,木头的椅子四分五裂,木屑四处飞溅。
那舞台还是纹丝不动,但后头的幕布破了一个洞,洞后一片深蓝。原本这幕布就是房间里窗户的位置,她曾经跳这窗离开过梦境,明白打破这窗就能回到现实了。
雷霄已经要走到哥哥身边了,父亲母亲还什么都不知道,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在哥哥臂弯里闭着眼睛。塔米斯快被自己气疯了,她只想马上立刻蹦起来给这老妖怪一刀和他玩命,此时却被困在这个房间里。
她喘着气又冷冷往四周找其他工具,扫了一圈没看到,就踩到桌上,用肩膀撞、用拳头砸那幕墙,手伸进去往里硬拽!她现在披头散发咬牙发狠的样子是世界上最疯的小疯子,挣扎得满身伤口鲜血淋漓也不管,只要能出去她什么都不在乎。
那幕布像砖石结构那样裂纹越来越多,破洞越来越大,深蓝的夜空挤进洞里。
酒神因子头一次看到她如此暴怒偏执,除了实现目标之外,其他一切东西都看不见听不到。他没有帮她,什么都没做。就那样倚着墙,脸上的笑容淡得没什么温度。他不介意被忽视,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终于,那幕墙轰地向外倒塌了,塔米斯毫不犹豫地跟着跳出窗外,烈烈飞扬的裙摆像是挣脱蛛网的蝴蝶。她在这里穿着的不再是那身刺客服,而是有个老人为她准备的裙子。
她心灵最深处的房间再次空无一人。窗外的夜空缀着颗略扁的月亮,快到月圆之夜了。这个小世界已经陷入黑暗很久,无数个梦里,残月渐渐满盈。可预见的未来里,迎来朝阳的机会渺茫。
酒神因子朝桌上地上的狼藉投去一瞥,木椅砖石碎片离地而起,拼回原来的地方,几乎是瞬间就恢复如初。
曾几何时,光是挤进这里它就废了无数力气,想都不敢想竟有一天能掌控这里,得心应手。要感谢那些帮他撕开这扇门的人吗?算了吧。
他坐上恢复如初的木椅,眼前那舞台还在上演着戏剧。老人从少年身边踱步而过,举起了刀。
“被骗了啊。”他说,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抹平了。
原来一直在假装不在乎吗。
这么多疑点,他怎么会才发现。
*
雷霄的话突然变得很多。关于他的新世界,关于他的构想,关于他对他们的爱。密密麻麻像是念紧箍咒,要牢牢把什么人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