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没有回答。
作为最早陪伴在蝙蝠侠身边的罗宾,迪克轻而易举地意识到了这沉默背后的含义, 他哽了一下, “——你真的做了个蝙蝠百科?!”
布鲁斯看了他一眼, 有一丝笑意短暂地从他的唇角拂过。
*
当这一幕从久远的记忆中一闪而逝时, 布鲁斯虹膜上的隐形眼镜也闪过一瞬幽光。
他神色如常地继续向前走,仿佛目的地*真的*只是前方五十码处那个路边的垃圾桶。
而那只向他踱步而来的猫,仿佛也*真的*让他惊讶了一下。
知道对方身份却假装不认识, 这种戏码他已熟练扮演多次。对此,阿尔弗雷德曾做出辛辣点评:比起gcpd的楼顶,蝙蝠侠更应该站上奥斯卡颁奖大厅。
你怎么在这里?他低下头看着森林猫漆黑的瞳孔。
在强光下,猫的瞳孔会凝成一条极锐利的竖线,虹膜的颜色会彻底展现。但此时是夜晚,江对岸的霓虹酒绿虽已亮起,但只能在江水中投下扭曲的光影,照不亮此时此地。
一盏昏黄的路灯屹立在远处,堪堪给他们身上蒙上一层黯淡的橙色光晕。
黯淡的光,她黑色浑圆的瞳孔安静而温柔。
在对岸壮伟入云的建筑下,一人一猫何其渺小。
她在一米之外停下,安静仰视着他。
心理学上有一种距离效应,大意是用两个人的距离划分亲疏远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在一个不会让人感到冒犯的距离停下。尽管她看上去很想再靠近,——尾巴已经开始扫来扫去了。
这好像是在等待一个准许:你是否同意我的接近?
她在尊重他的意愿和选择。
布鲁斯曾在宴会上听到过一些贵妇人小姐聊关于猫的话题。女性对于这种毛茸茸的生物总是没有抵抗力,她们在街上、在庄园里偶遇陌生的猫咪,一看到她们,这些小精灵就亲昵地在面前的地上躺下。猫女也说过,流浪猫是这个世界上最擅长惹人喜欢的小东西,或许是流浪的关系吧,它们再度找到人类之后,会用尽一切办法吸引人的注意力,蹭裤腿打滚直接爬到人的身上……用各种办法,只为得到垂青。
和其他流浪猫不同,她好乖。
一旦开始斟酌细节,他们距离突然就沾染上浓厚的象征意义。——在未意识到时,一切都毫无问题,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如果他默许她的靠近,这种接纳终有一天会发展成为双向的驯养。他们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
人生不可能总是有所准备。
产生这个念头的一瞬间,布鲁斯意识到了内心的答案。
地上被拖拽得长长的影子,随着他蹲下的动作渐渐缩回。一只膝盖跪地,布鲁斯的丝毫不在乎西裤染上地面肮脏灰尘。
远处昏黄的路灯黯淡而又坚定地亮着,灯红酒绿的城市剪影在江的那头渐渐远去,城市的漆黑天幕笼罩他们,他朝她伸出手。
*
父亲的目光很温柔,他很喜欢猫吗?塔米斯有些心虚,毕竟她不是真的小动物。
对冰山下的庞大阴影,她一无所知。
她望进他湛蓝色的眼睛,因其中有她而欢欣鼓舞。
*
小猫自觉地跳上他的膝盖。她是个聪明孩子,第二次当猫,已熟练爪子的运用,没在衣服上留下任何损痕,只有灰扑扑的爪印。布鲁斯只觉得肩头一沉。
布鲁斯没有搂抱小孩子的经验,如果那年巷子中的一切没有发生,他或许会像普通人那样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活完一生,他或许可以参与达米安的从婴儿开始的成长——不过如果真是那样,他或许不会遇到塔利亚,达米安更不会出生。
总而言之,从来没有拥抱过如此娇小生命的他,在此时竟然无师自通这个姿势的诀窍,他托着猫防止它掉下来,小猫咪把爪子撑在他的衣服上,他能感受到那股奇异的重量在胸膛停留。与此同时,她把下巴搁上他的肩头。
“所以*你的主人*不会回来了,是吗?”猫猫骑士布鲁斯问。
猫猫听不懂哦。
塔米斯丝毫不抑制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噜的声音。
真奇怪,布鲁斯知道几十种因脖颈受伤而死亡的可能性,想尽一切最坏情况,但完全不觉得她会对他下手。而塔米斯知道几十种通过脖颈置人于死地的方法,现在却没有一个浮现在脑海。
“那你现在跟着我了。”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猫顺滑的脊背毛。
在固定频率的轻柔抚摸下,等他走回车旁时,怀里的猫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猫理应是很容易掉毛的生物,但在他的手下,这身皮毛不动如山地贴伏着,没有一根掉下。几小时前他就检测了身上,也没有一点猫毛的影子。
布鲁斯垂下眼,一柄精致而小巧的军刀从袖间滑入掌心。
*
渴望——因某种执念而形成的强烈冲动——常常将人带入万劫不复的痛苦与折磨。
在满足焦渴之时,人们将所萌生出的那种感觉称作幸福。
在莫大的幸福感之中,塔米斯又回到了那里。
还是她在雪山的房间,空旷、安静,闪光的细小微尘在空气里跃动,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山巅的皑皑白雪。
她曾对这方空间有着诸多猜测,唯一能肯定的是这里的确是她的心灵空间,以她最为安心的现实地点为蓝本而构筑。
上一次,黑暗之书入侵这里时,这里被弄得一团糟:门扉破碎、窗户玻璃化为万千利刃坠落空中。但现在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仍有一样东西没有复原。
玻璃雾蒙蒙的,没有映照出任何东西。
塔米斯用手掌抹去内层的霜雾,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一张脸。酒神因子的脸紧紧贴着窗户,血红色的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塔咪——]它锤着玻璃,咚咚,[我回来了,让我进来嘛!]
“你明明可以直接进来。”塔米斯抱起手臂。
[这次之后我觉得我应该对户主保持尊重……之类的?而且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冷漠啊啊啊啊啊——]酒神因子滋儿哇乱叫,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受伤,明明一切都在
往好处发展,不是吗?]
“我只是突然对这一切产生了怀疑。”塔米斯说。“黑暗之书到底想做什么?”
炫耀它在魔法上的威权,彰示所掌控的伟力。这一切似乎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让她使用它。
但是,为什么?
在玻璃反光之中,酒神因子眨眨眼,[嗯……好问题。但是,你该醒了。]
……它是不是在微妙地转移话题?
犹疑的念头一闪而逝,不过这句话塔米斯倒是赞同,“的确不能让父亲——”
酒神因子耸耸肩,有一丝轻蔑极快地从它猩红的眼底闪过,[不,是你不能离身体太远。而且我觉得你不想错过接下来的东西。]
它从玻璃中伸出手。
*
塔米斯从黑暗中猛然醒来,冷光照入瞳孔。房间的每一寸都展现出近乎苛刻的清洁和秩序:墙壁和地板呈现出清晰的白色,瓷砖如白雪般刺眼,没有一丝污迹或是裂纹,就像是还未启用的医院或者实验室,从未有人使用过这里。
因这环境,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一道身影是这房间中唯一的暗色。穿着夜行服的刺客站在墙边,不动如雕像。
她面朝着门的方向,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身后塔米斯的存在。
塔米斯直觉这是带她走的那个女性刺客,对方利落的身手给她留下了些许印象。但是此刻,她站在她的身后,她却一无所觉?这和之前观察到的情况存在差误,有些不太正常。
门被粗暴地撞开了,门扉轰然倒地发出巨响。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裹挟着冷冽的空气闯入,面具之下唯一露出的双眼中闪烁着炽热的愤怒。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黑色披风的一角翻滚垂下,手臂已经如钳般扣住女人的脖子。
在塔米斯的眼前,赫雷提克的皮质手套在脖颈上缓缓收紧,女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黑玛瑙。”赫雷提克的声音凶狠又危险,“她。在。哪儿?”
嗯…?塔米斯睁大了眼睛。
她不就在这儿么。
小姑娘看了看自己。酒神因子说该醒了,她还以为是直接在身体里醒来,结果这时候才发现还是灵魂状态。
空气仿佛凝结,纯白房间陷入窒息的紧张。黑玛瑙的身体被他的力量压得无法动弹,尽管眼神带着些微慌乱,但她仍尽力保持着镇定。
“你从来没有说过小小姐也在这里。”
“你似乎一直没有摆正你的身份。我没有向你报告的义务。”赫雷提克不耐的目光俯视她。
“但你正在越线!”黑玛瑙低吼出声,“你之前就拒绝透露少主的行踪,现在又隐瞒小小姐的信息——你是想要背叛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