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几天天气特别冷,降温降得很厉害。二舅这间开在大学城附近的快餐店暖气很足,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间安全屋,客人不多的时候,我喜欢躲在吧台后面打游戏。
快到饭点,天一点点黑下来,我刚结束一把游戏,有两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玻璃门上的风铃发出一阵轻响。
“欢迎,吃点什……么。”我从吧台后面站了起来,顿时有些挪不开眼睛。
最先走进来的男人穿了一身黑,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眉眼英俊,右边的肩膀上轻松地背着一把吉他,他进来后找了个空位坐下,像是根本没注意到我。他身后跟着一个染了红发的男人,看起来个子也很高,气质要比他张扬许多。
这个人!是那天那个……
刹那间,关于那天被向迪叫过去撑场子,莫名其妙走错包间的记忆再次在我的脑海里复苏。
“牛肉面,两碗。”红发男人看着墙上的菜单说。
“哦……哦,好的。”我感觉自己的反应变慢了一拍,“牛杂面……”
“是牛肉面!”红发男人奇怪地看过来,纠正道。
“嗯,牛肉面!两碗。”我小跑两步,对后厨喊。
我在后面等了一会儿,余光瞥见他们坐在那儿聊天。那天的男人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张师傅把面递给我:“好了,送过去吧。”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有一碗再加个蛋。”
“好。”张师傅没多想,拿筷子给其中一碗放上炸好的荷包蛋。
我走过去,把加了蛋的那碗面放在男人面前。男人拆好筷子,不解地看向我。我对他笑起来:“哥哥,免费请你的。”
旁边的红毛差点喷了:“什么意思啊?”
“哥哥”两字好像也终于让男人想起了什么,只是他仍旧是冷漠的一张脸,说:“原来是你啊。”
“嗯。”我拖来一张凳子,坐在他不远处。
“有什么目的?”男人很快地扬了一下眉。
“哥哥你叫什么?”我说,“一颗荷包蛋能换来吗?”
“靠。”旁边那红毛气笑了,双手抱在胸前,“不是,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脸皮很厚,对此完全无动于衷,直到男人对我说:“给对面的哥哥也加个蛋。”
“哦。”我听话地跑走了,又用小碗装个蛋回来。
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敢真的一直去打扰客人吃饭,这之后就坐回吧台里去,只是还时不时地把头露出一点,眼睛快速地瞄一眼吃面的男人。
果然,今天也很像男明星。
而且他背着吉他,更像了。
“支付宝到账——”两人吃完东西,扫了墙上的付款码,把两个荷包蛋的钱也算上了。
我站起来说:“谢谢,下次再……”
没等我说完,两人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过去收东西,这才低头发现桌上有张纸巾,上面用黑色水笔写了三个字:陆星洲。
第3章 可以帮我和陆星洲说句话吗
转眼快过年了,我的打工生涯也即将告一段落。
放假没立刻回家的原因有不少。有一部分是我和我爸的关系不太好,他是个常年醉醺醺的酒鬼,可能现在还以为我在念高二。有一部分是我哥现在负责我的生活费和学费,我自己攒点钱可以缓解他的压力。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向迪,夏天时候我和向迪一起离开家乡,冬天了我想和他一起回去。
很快,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向迪二舅。
二舅个头中等,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善,他的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但发量在这个年纪的男人中绝对能打。二舅把我的工钱转给我,又额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我手里,说道:“过年好过年好。”
我顿时喜笑颜开:“谢谢二舅!”
站在一旁的向迪十分震惊:“不是,舅,我的呢?”
二舅冷酷无情:“你的没有。”
几家饭店都要停业休息了。二舅跟员工们吃了顿饭,拿上装好的红包和零食饮料送给大家。这之后,二舅带着向迪和我也收拾好东西,准备自己开车回老家。
“二舅妈好。”我跟着向迪坐上后座。
“安南吃了没?”二舅妈回头抓了一把瓜子给我,“要开一段时间,多半还得堵一会儿,我们晚上应该能到。”
“嗯,吃饱了。”我点头。
向迪把头扭到一边,然后伸长胳膊在我手里拿瓜子。
二舅妈奇怪地回过头,问:“你俩吵架了?怎么一副不怎么想看对方的样子?”
“没有——”向迪拖长音,有点阴阳怪气,“没有吵架。”
“不要和大学生吵架。”二舅妈叮嘱。
向迪下巴一仰:“行行行。”
我也慢吞吞地磕了会儿瓜子,假装大度地说:“向迪,我决定原谅你。”
向迪:“……”
我得承认,出门之前我对向迪的态度实在不怎么好。主要是因为向迪昨晚一言不发地把我的牛仔裤放洗衣机里洗了,今天他打开洗衣机,一脸要教训我的样子,说:“宋安南!你口袋里怎么放着餐巾纸不扔?”
我微微一愣,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跑过去看,写着“陆星洲”名字的纸巾早已四分五裂,碎成一洗衣机的烂渣渣。
“你干什么啊?”我忽然有点生气。
向迪不理解:“宋安南你还凶?”
我弯下腰低头在洗衣机里捡纸巾的碎渣渣,说:“都没有了。”
“一块钱一包的纸巾你也当个宝贝。”向迪絮絮叨叨,“没有什么啊?”
我说:“好不容易要来的名字没有了。”
向迪崩溃了,用手掐我的脖子,说:“宋安南你说话怎么变成这个风格了!”
在向迪的再三追问之下,我把之前遇见陆星洲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向迪深沉地听我说完,想了很久,才一脸惊恐地说:“宋安南你有毛病吗?你问一个男的要名字?你想干什么?你想跟他交朋友?”
朋友吗?我还没仔细想过。
我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我觉得他很神秘,就是有点好奇吧。”
向迪听了更加愤怒,很莫名其妙地说:“那你跟别人玩去!”
我说:“我没他联系方式,我只是知道他叫什么。”
向迪没再说话。
我开始费劲地清理洗衣机里一塌糊涂的纸屑。
回去的路上我恍惚中明白了一点,也许向迪是有了一点“危机感”。他之前一直说,在这个地方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但我在上大学,而他是在打工,我们两人以后的路是越走越远的,突然冒出一个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人,向迪有“危机感”也正常。
不过向迪不是那种钻牛角的人,而且他的记性很差,我们坐在二舅的车上磕了会儿瓜子,他就又跟我“和好”了。
“堵车了。”二舅在车里叹了口气,二舅妈则在听她偶像刀郎的歌。2002年的第一场雪……二舅妈听了一会儿动情跟唱,二舅不甘示弱地开始和音。
我和向迪是第一次亲身经历春运回家,一时之间对周围的一切觉得十分好奇。在堵车的过程中,冬日白茫茫的天空忽然开始飘雪,向迪拿着手机对外面拍照,对我说:“快看,下雪了。”
我强调了一遍:“嗯……向迪,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向迪回过头,有点好笑地说:“我也没有真的生气,你想认识那个陆星星就认识吧。”
我纠正他:“是陆星洲。”
“随便。”向迪笑了两声。
我把自己的推断告诉向迪:“我觉得陆星洲应该就在大学城那一片上大学。”
向迪很敷衍:“嗯。”
我说:“可能他是学音乐的?那边有音乐学院吗?”
向迪说:“没有……你说的我都有点好奇了,陆星星真长那么帅吗?”
我又说一次:“是陆星洲。”
“行行行。”向迪说,“反正你现在只是知道一个名字,等下次你们再遇上的话就问他要联系方式好了。”
“……如果还能再遇上。”我说。
后半段路程,雪已经不怎么下了,我和向迪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我睡醒后,已经来到华灯初上的城市中,二舅和二舅妈的嗓子都快唱哑了。
“安南醒啦。”二舅妈笑了笑。
“嗯。”我揉揉眼睛。
他们把我放在熟悉的街口,向迪睡眼惺忪地看着我,对我挥手:“拜,明天出来吃饭,我喊上之前的兄弟。”
“好。”我说。
我背着包向街里面走,街两旁高大的老树全都掉光了叶子,尽头处有一家私人小超市还开着,门头处写着“美好年华”四个字。超市的左边放了一辆很旧的投币摇摇车,是个做工很烂的蓝色机器猫。这个机器猫在这里待了很久,仿佛有一辈子那么久,谁也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正常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