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忍你很久了。”陆青泽说,“你凭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楚樾一怔。
  “我告诉你,我打四岁开始就做梦。”陆青泽深吸了一口气,“老子四岁以前能跑能跳,我奶奶家门口的?歪脖子树我都能爬。但?是四岁开始我为了这些?破事儿就大?病一场,之后就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连跑带跳的?了!”
  “别人做梦都能梦见些?别的?,能梦见离奇的?好笑的?乱七八糟的?,我就只?能梦那个破皇宫!我白天上学晚上还?要在?宫里被太师太傅念叨,白天都累得想死?了晚上做梦还?得接着?去对付那个蠢货,我做梦做了这么多苦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年这个破劫难!”
  “我半辈子都搭在?这上面了……我半辈子都搭在?这上面了,楚樾,你现在?天天告诉我我这不必知道那不必知道,你当我几岁,啊?”
  “好,那也无所谓。你若是游刃有余,真能完完全全护我周全,真无所谓我知道不知道的?话……那你不想让我知道,我也就不去知道了,半辈子白瞎就白瞎了……可偏偏的?你这死?混账,一边说着?我不用知道,一边摆着?张想一死?了之的?脸,摆着?这么张孤寂难过得下一秒就要再去自裁的?脸……”
  “你拿个镜子去对着?自己看几分钟行不行!?”陆青泽忍不住咆哮起来,“对着?你这张脸,你看我能不能真能从头到尾装不知道!?”
  楚樾哑口无言。
  陆青泽气喘吁吁。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跟我说实?话。”陆青泽说,“你这次不一定能撑得下来了,楚樾。”
  “我做了别的?梦了。”
  “我见到那个人了。”
  楚樾瞳孔微颤,神色复杂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咬着?唇,沉默地望了陆青泽很久。
  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有些?糟糕的?,他知道的?,所以他犹豫了片刻。
  半晌,他闭了闭眼,终于长叹一声。
  楚樾半睁开眼睛,垂眸望着?身?上的?银甲。
  “千百年前,”他终于松了口,“殿下被敌军掳走,除了做阶下囚……还?被那杀千刀的?叛国臣,另做了他用。”
  陆青泽一愣:“做了什么?”
  楚樾没敢抬起眼睛看他。
  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咬了很久下唇,才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
  “祭品。”
  楚樾说,“祭台之上的?,祭品。”
  第30章 过往 “我是殿下唯一的一把刀了。”……
  “祭台之上?的, 祭品。”
  陆青泽后?背一凉。
  一股寒凉如蚁虫一般升起,顺着后?脊骨爬满全身。
  陆青泽怔了片刻,松开楚樾, 一屁股坐到地上?。
  楚樾手撑着地,坐直起来。
  他看着陆青泽, 眼神复杂,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迫着似的低沉沙哑。
  “千百年前, 衡国京城被兲国敌军所破。皇帝被杀,嫔妃被屠,皇宫成了一片火海,殿下在逃亡中也中计被掳,一夜间便已近国破。这些,您都?知道吧?”
  “我知道。”陆青泽神色难看,“我也记得那之后?你来了,只是好日子没?过几日,我就又被掳走了……第二次被带走之后?的记忆, 我没?有多少。”
  “这样?。”楚樾轻声应,继续道, “没?关?系,我会告诉您。”
  “第一次,您被掳走之后?,我在二十四?日后?赶回京城。”
  “无人愿意冒险去救您,我便独自一人前往敌营,将您救了出来。”
  “救出殿下后?, 我并没?有带您回到衡国。”
  “一是因为?马上?颠簸,殿下重伤,路途遥远, 不好赶路,您需要休息;二是因为?破军……我的战马也受了伤。若执意赶路,会被敌军追上?射杀。”
  “三是因为?,我那时还?是少年脾气?。”楚樾说,“众人都?不愿救您,我也不愿带您回去了。”
  陆青泽沉默。
  这些事?,他也有记忆,于是他沉默了。
  “我带着您,跑到附近的山林深处,躲藏起来。”
  “我为?您包扎,煮粥,生火……日夜悉心照顾,把您照顾得很好。”
  楚樾轻声念叨着,声音怅然,轻轻叹气?。
  “只是可惜,您还?是被敌军发现了。在我出门砍柴时,您再次被敌军带走。”
  “敌国以您要挟,要我为?他们做事?。”楚樾说,“殿下落在他们手里,我没?有办法,只好答应……我本不想?管什么衡国的,可殿下不愿我这样?。”
  “殿下被我带进山林深处养伤时,曾对我说,我该回去。”
  “殿下说,我该回大?衡,该回去打仗。”
  “我说我不愿回去,回去的话便只能随众人效忠二皇子。殿下就说,我不回去,就没?人为?殿下报仇了。”
  “帝后?已死?,王位已去。殿下失去一切了,手上?唯一的一把刀就是我。”
  “殿下说,若是将来有一日大?势已到,到那时,我便要按殿下所希望的行?事?。”
  “而不是去救殿下。”
  “我答应了殿下。”
  楚樾看着他。
  他嘴里说着答应,说着希望,眼睛里却是一片几乎满溢出来的痛苦。
  “所以我佯装答应,假装不曾回到衡国,其实在暗地里周旋,打了一场复国的战役。”楚樾说,“这期间里,我也请友好国的斥候几经周转,与衡国暗地里有所联系。”
  “全然不知殿下在敌国……其实,早已身死?。”
  陆青泽愣了愣:“早已死?了?”
  “是的。”楚樾说,“殿下早已在敌国身死?……最终一战时,敌国见大?势已去,便拉了‘殿下’出来要挟我。我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二皇子的射兵便射了殿下,使殿下从城楼上?坠下。”
  “待我上?前查看,就见那并不是殿下。”
  “只是个被披上?太子贵服的尸体罢了。”
  “我去追问,他们便说,殿下早就死?了。”
  “他们还?说,一切都?如‘那位大?人’所言。”
  陆青泽问:“‘那位大?人’是说谁?”
  “衡国的叛国贼臣。”楚樾说,“敌国的兵士们不知道他是谁,便以此?代称。”
  “我杀进城中,一路过关?斩将,杀到了敌国的皇城里。”
  “我见到了那个贼臣……那贼臣在兲国祭台上?,祭台上?是一道血阵。阵里铺满婴孩的尸骸……还?有,殿下。”
  楚樾顿了顿,望着他的眼睛目露不忍与痛苦。
  “……殿下,还?有您。”
  楚樾说,“还?有您的遗骨,也在那血阵之中。”
  陆青泽:“……”
  “贼臣以您与千百婴孩为?祭品,做成了血阵。”
  “用以镇压万千衡国的冤灵,也用以……实现他的长生。”
  “长生?”陆青泽问,“他想?长生不死??”
  “是的。”楚樾说,“他想?长生不死?,所以需要婴灵,与天子血。”
  “您是天子血脉,自然是天子血。”
  陆青泽无言。
  “是我对不起您,我到的时候,一切已无力回天。”楚樾说,“贼臣已成了血阵,我冲上?台后?,他便逃之夭夭了。”
  “他只告诉我,此?阵成后?,殿下永生永世都?会被困于血阵之中。往后?生生世世,殿下都?会受那血阵影响。”
  “殿下的命数运气皆会成为他所吸食之物,每生轮回都?是受苦。”
  “那血阵每隔千年,会失去一次法力。到那一年,就需要重新起阵做法。”
  “重新起阵时,就需要与初次起阵时同样?的祭品。”
  “祭品之中,那些婴孩的尸骨可以替代,但天子血脉之人不可更换。”楚樾说,“也就是说,每隔一千年,他都需要殿下再做一次他的祭品。”
  “我不能接受殿下往后命数如此?,所以去找了国师。”
  “国师告诉了我一个阵法。”
  “炼鬼术。”
  陆青泽瞳孔一缩。
  这三个字令人不寒而栗,楚樾却岿然不动。
  “按着他教的办法,我亲手炼化了我自己。”楚樾说,“此?法能不入轮回,永世活着。殿下还?会受苦,我不能安息。”
  陆青泽哑口无言。
  楚樾平静地说完一切,平静地看着他,不动如山。
  说起这些时,那双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他好像一点儿都?不会疼了。
  陆青泽伸手把他拉过来,用尽全力抱住了他,如同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楚樾早已麻木,陆青泽却疼得心脏抽搐。
  他几乎呼吸不上?来。抱着楚樾用力地深呼吸了好几口,他才终于喘上?来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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