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像是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般,她张着嘴,却只能无意义地挤出一些破碎的音节。
她简直要唾弃自己,整得像演什么苦情戏似的,但疼痛真实可感,痛到只能紧紧蜷缩着身子,希望能将不知何来的痛感从四肢百骸中挤出。
但这一点用都没有,杨梦一只觉得自己耳膜鼓胀着,双眼发黑,像沉入深海般,高压之下被碾碎了血肉。
赵红敏推门的时候没推开,往里探头才看到瘫倒在地的杨梦一。
她吓了一跳,却压着惊呼,只赶紧支开一条可容一人进入的缝隙,随后跟萍姐一同将人扶起。
但杨梦一这回像是完全失了力,沉甸甸的,她俩搭着手都无法立即将人扶起来。
赵红敏一边咬牙使劲,一边快速看了看萍姐,萍姐皱着眉对上她的目光,两人都在心底叹气。
刚刚回来时,她们就在楼下遇到了罗颂。
罗颂空洞洞地坐在花坛边,冷风灌进她的衣领中也浑然不觉,丢了魂似的。
但她们本也不好盲目插手,更何况亲疏有别,杨梦一才是与她们关系亲密的那人。
赵红敏和萍姐对视一眼后,也不提让她上楼的事,只招呼说今天还没过完年呢,外面冷,劝她快回家。
罗颂“嗯”了一声,但她们站在家门口往下回望时,还能看到罗颂的一双脚,定定地靠在花坛边,一动不动。
艰难地将杨梦一搀到沙发上,两位长辈终于开门见山说起了她俩的事。
在此之前,她俩都觉得小情侣的事情让她们自己解决就好,外人少置喙,可眼瞧着事态越发不好,她们也不得不出声了。
赵红敏比萍姐更藏不住忧心,率先开口,“梦一啊,吵吵架什么的都很正常,你们有什么事情说开就好嘛。”
“不是吵架。”杨梦一半阖着眼,声线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嗯?”赵红敏不解。
“我们分手了。”杨梦一没有隐瞒,只是分手二字还是烫得她哽咽了。
“还有,”她的声音微弱,“我三月底会去德国,外派,长期项目。”
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直接敲懵了两位听众,就连向来冷静自持的萍姐也瞪圆了眼。
而杨梦一再也装不下去了,眼泪再次奔涌而出,一颗一颗沿着颊边滑落,在下巴处蓄积,又打在衣服上,洇湿一片。
屋里一时无声,只有低低的抽气声,与她薄薄的脊背因抽泣而不断起伏的细碎声响。
萍姐伸手覆在上面,轻轻地拍着。
接下来的一天,杨梦一自回房后就再没出来过,她们隔着门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她也只瓮声说不饿。
杨梦一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回想罗颂的受伤的神情,她垂下的眉、颤抖的唇和失了光的眼眸。
罗颂肉眼可视的痛苦通通化成尖刀,往回扎得杨梦一血肉模糊。
她当时真的好想抱抱她的。
但她不能。
所以她只能主动伸手握住刀刃,自毁地赎罪地在一次次回想中重历痛楚。
是我活该,杨梦一想。
罗颂在花坛边上,从天亮坐到了天黑。
附近路过她好几回的人,都忍不住看了又看,猜她身上的故事。
但罗颂浑然不觉,也毫不在乎,她已经全然失去思考能力了,和死物没有区别。
夜渐深,声渐稀,她垂落到地面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双鞋。
罗颂昏懵地迟钝地抬起头来,见来人是萍姐,眼中复燃的微弱火光再次熄灭。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先回去吧。”萍姐也不忍心,“太晚了,小罗你先回去。”
说完,她不等她回话,就走到路边,朝远处驶来的计程车招招手。
罗颂像是被萍姐打包塞进的士的,坐进后座时,她依旧没反应过来。
但萍姐很贴心,还不忘对司机报出小区名字。
关车门前,她凝视着罗颂两秒,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吐了句“注意安全”。
罗颂像流水线上的一件货品,按照设定的流程,懵懵懂懂地付钱下车,随后穿过空无一人的小道,再爬上四楼,最后开锁进门。
勉强磕磕绊绊地完成这一切,罗颂坐在沙发上时,才发现自己忘了开灯,也忘了穿拖鞋。
罗颂坐在黑暗中,再次尝到孤独的滋味。
脑袋仿佛被冬风吹了成冰块,这会儿回到稍温暖的室内,那冰便开始融化,有水珠沿冰面滑落,将罗颂的身体和灵魂泡湿了。
但至少,她凝滞了一天的思考能力,随着坚冰消融逐渐回笼。
罗颂想,她终于明白了杨梦一的话。
字字词词句句,读都最后,都不过是“失望”而已。
杨梦一对她失望了。
是该失望的,她想,她低估了对抗的难度与伤害,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又在错误判断中一次次用苍白无用的安慰语蒙骗对方。
可就算杨梦一在长久的失望中恨死了她,她也没办法就此放手。
外派?
外派也可以是异地恋,只要有心专心,总有路的。
只要杨梦一还要她,所有错处她都会拼命改正,所有失望的地方她都能拼命弥补。
她可以减少回龙西的频率,也不再在她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低迷;她可以调动自己的所有积极因子,将杨梦一喜欢的那个罗颂原原本本地找回来;她可以将所有她痛恨的“没事的”“会好的”都变成完成时——“已经没事了”“都已经好了”。
是的,总有办法的,只是这两天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急,她没能反应过来罢了。
只要她捧出一颗真心,对杨梦一条分缕析,她总会心软的。
杨梦一从没舍得对她发狠强硬,今天的冲突只是她笨嘴拙舌下的意外。
都怪自己,罗颂想,她要在明天见面的时候,像快乐小狗一样哄杨梦一高兴。
但第二天,杨梦一没有见她。
依旧是萍姐开的门,但她只隔着铁门,对她说学姐不想见她。
许是罗颂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让人心酸,萍姐顿了顿后,又放轻声音说罗颂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明天就要上班了,大家今天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罗颂咽下溢到喉头的话,半晌克制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说好。
这一次,她没有纠缠,因为她不想也不敢让杨梦一更失望了。
罗颂再次坐到楼下花坛上,神志不清地揽下所有错,她想一定是自己逼得太紧了,所以杨梦一不想见她。
想了一遭,罗颂决定先回围村,拿回自己的电脑,毕竟就像萍姐说的,明天就要上班了。
她不能让更多人失望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要像杨梦一一样优秀,才能配得上她。
第197章 拒绝见面的杨梦一
昨天吹了一日的冷风, 深夜到家后苦思许久,半包烟伴着寒气到肺里走了一遭,最后才辗转睡了两个小时, 但罗颂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形容枯槁的样子有多吓人。
她出现在罗志远和宋文丽面前时,把二老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连她一声不响消失两天的事都忘了责备, 只惊讶地望着她步履匆忙奔上楼, 抱着笔记本电脑又要往外走。
而罗颂只在进门时喊了声爸妈,她因生自己的气而忍不住迁怒于他们, 难得抛下了讨好与伪装的乖顺。
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幼稚且无礼, 所以不欲多说, 就连粉饰太平的借口都不想找了,只想着快点回到市内。
但宋文丽截住了她。
因为她看起来摇摇欲坠。
被拦下来时,罗颂还有些茫然,“我明天要上班, 我得走了。”
宋文丽没说话,但一张脸也不再如霜一样漠然, 甚至隐隐有担忧之色蔓延而上。
她皱着眉, 打量女儿发青的面色,以及脸颊上异常的绯红,忽地伸手,覆住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额间的高温过于明显,她只一摸,很快就得出结论。
闻言, 罗志远也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 “我去拿探热针。”
罗颂一直头疼着,但她以为是忧思过甚、用脑过度的原因, 从没往生病上想。
这会儿被扯到沙发上坐下,她也还是像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行程怎么突然被打断那样,蹙着眉望着罗志远拿着体温计去而复返。
但她不想跟他们对着干,她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谓的冲突上了。
顺从地夹住体温计,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此时是下午一点一刻。
时间还很充裕,但她在心里做了道算术题,得出的答案却是一秒钟都不想再耽搁了。
宋文丽对她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只盯着时钟,时间一到,她就抽出罗颂腋下的探热针,就着窗户透进的光线,眯着眼读数。
“三十八度一。”她的语气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