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放我下来。”
轿夫连同跟在一旁的荷莲,面上都有些不解,但还是都照做了。
不等荷莲伸手来扶,陆蝶卿就已经跳下了轿子。
荷莲忙跟在她身后一起走。
皇宫里处处是繁茂的树木和花丛,假山旁尤其。
倘若不是有声音传来,光凭肉眼甚至发觉不了那儿站着人。
陆蝶卿脚步匆匆,小跑到了假山后面,果然看见那里站着四个人。
阿桑被一个宫女按在地上,脸上红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而一个神色凶悍的老嬷嬷,正双手叉腰站在一旁。
旁边甚至还站着个虎视眈眈的小太监,似乎只要阿桑挣扎,他就也会上前帮着按住她。
看到这一幕,陆蝶卿蹙眉,心都纠了起来,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自己从前的遭遇。
她也曾经被李嬷嬷这样按着教训,只是运气好,在皇太女经过时逃过一劫。
瞧见阿桑也遭遇这些,陆蝶卿很是心疼和气愤。
“你们不要碰她!”
从来不敢大声说话的少女,义愤填膺起来,整张小脸气到通红。
她看着没什么气势,只令人觉得是个生气了的漂亮小姑娘,一团和气,面孔瞧着就是软嫩的。
老嬷嬷连同另外两人看到她,都瞪起眼睛,面色防备。
“你是何人?”
阿桑在看到陆蝶卿时,脸上则露出了惊喜之色,只不过转瞬,就又重新变成黯然和羞愧。
让自己的朋友看到这副狼狈模样,她心里很难受。
重新被塞回陆蝶卿袖子里的小木偶,几乎能想象少女面对的那个场景。
——没人会怕兔子模样的漂亮少女。
——人要学会狐假虎威。
她叹气,在陆蝶卿心里教她。
“把腰牌拿出来。”
“让他们滚。”
“要凶一点,盛气凌人会不会?”
第70章
陆蝶卿像皮影戏里的小人儿, 自家心心说什么,她就笨拙地照做。
“看这是什么!”她奶凶奶凶拿出皇太女的腰牌。
少女开始生涩地狐假虎威。
一众宫人看向少女掌心的烫金腰牌。
几乎不用陆蝶卿再刻意提醒,老嬷嬷和另外两人, 都麻溜的跪了下来。
老嬷嬷心中惶恐,正眼都不敢看陆蝶卿。
“老奴有眼不识泰山, 不知姑娘是太女殿下的人。老奴该死!”
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 还太太平平的老宫人, 哪有没眼力见的。
欺软怕硬这种事儿,也只会出现在最底层。
面对贵人, 他们比谁都会掂量。
老嬷嬷心道, 本来还想着藏书楼是个好差事,只要把阿桑这个小丫头找个名头安个罪挤走,就能安排自己的远房侄女接上活儿。
可万万没料到, 竟然半道上蹦出来一个来头了不得的拦路虎,看起来还是和阿桑认识的。
此事是万万做不得了。
非但如此, 事后还得好好和阿桑赔罪, 不能让对方记恨。
若早知道阿桑认识这么一个大人物,她说什么都不会因为侄女的事儿, 把主意打到对方身上去。
但如今, 说什么都晚了。
老嬷嬷跪在地上,干脆抬手, 狠狠打了自己几巴掌,讨饶道。
“老奴有眼不识泰山, 冲撞了贵人。”
她对阿桑下手的时候,有多狠, 如今在自己认为是贵人的陆蝶卿面前,对自己就也有多狠。
两耳光下来, 脸登时就有些红了。
见老嬷嬷这样,身后的宫女和太监,也暗暗咬牙这般照做。
一时间,场上都是清脆的巴掌声。
陆蝶卿惊骇着看他们,呆了片刻,才连忙开口。
“停,你们…”
“还不走!”憋了憋,陆蝶卿只憋出来这么一句狠话。
她方才见阿桑被欺负,心中是生气的,但见这三个宫人这般做派,那几分怒意就变成了复杂的情绪,甚至觉得老嬷嬷他们瞧着可悲。
一听陆蝶卿这般发话,没有追究的意思,那三人立刻弓着腰跑了。
跑出老远,一旁的宫女对老嬷嬷埋怨道。
“先前不是说阿桑毫无背景?怎么回事,今日差点折进去。费嬷嬷往后再有这种活儿,可别喊我。”
费嬷嬷眼底也流露后悔神色。
心道要在这宫里长命百岁又安全的混着,可得留心,谁也不晓得哪个宫人背后,就藏着个冲撞不起的大佛。
小太监也跟着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嘴上却没敢埋怨。
反正无论是手持太女殿下腰牌的姑娘,还是费嬷嬷,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荷莲意味深长看着三人跑远的身影,心中想着,陆姑娘还是太宅心仁厚,就这般轻轻放过了他们。
此事若换成她处理,定然让它闹大,好让旁人都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
如此,才能更加维护新主子的地位。
慈不掌兵,若是太过于仁善,就握不住手中的权柄。
作为陆蝶卿藏在袖子里的木头人偶,郑雪宁虽并未亲眼看到方才的场面,但只听个声音,便能拼凑出场景。
她反倒不意外陆蝶卿的做法。
这姑娘没见过血,虽过去身为质子,受过一些苛待,但那颗心却被保护得极好,一直是澄澈透明干净的。
太软心肠的人,便会在旁人先下手讨饶的时候,生不起计较的心思,而容易被应付过去。
假山后,如今只有陆蝶卿荷莲,连同还没站起来的阿桑。
陆蝶卿快步过去,搀着阿桑站起身。
“阿桑…”
阿桑低着头,被陆蝶卿扶起来时,眼睛都红了,哽咽道。
“谢谢。”
她有些无法面对陆蝶卿。
早在皇太女刚出事的那日,当着自己的面,陆蝶卿被人带走,自己却没帮上任何忙。
事后还害怕惹事上身,而只暗地里打探消息,她就觉得无颜面对陆蝶卿。
尤其是在知道了,陆蝶卿后来去了彩云书院。
她愈发觉得,从闪国来的这小质子,便像是沦落到山谷里的凤凰,终于回到了应有的位置。
比起自己,陆蝶卿已经宛若天上明月,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她已经不敢把对方当成好友。
何况…这几日也没有见陆蝶卿再来藏书楼。
阿桑心中有失落,又有酸楚,还有愧疚。
尤其是今日被陆蝶卿撞上自己最狼狈的时候,还因为对方,才逃过一劫。
陆蝶卿温柔看着她,轻声道。
“有受伤吗?”
阿桑捂住了有些红肿的脸,摇了摇头。
“没事。没受伤。”
“今日多谢你…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陆蝶卿对她越是友好,阿桑就越是无法面对自己。
她低着头,匆匆走了,根本不敢让陆蝶卿多看脸上的红肿。
陆蝶卿怔住。
她看着阿桑的背影,手抬起,但又落了下去。
再次和阿桑见面,她能感觉到那种生疏,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挡在了她和阿桑之间。
她们不再像是在藏书楼,一起分享她娘做的饼时,那般轻松自在了。
为什么?
陆蝶卿脸上浮现了怅惘和疑惑,她不明白阿桑为何排斥她了。
郑雪宁一眼看出来小哭包在想什么:“你要接受,有些事情的变化,包括人。”
陆蝶卿自言自语着回答:“为什么人会变呢?”
荷莲以为在问自己,立刻轻声道。
“回主子,人慢慢长大,自然就变了。一辈子那么长,春夏秋冬数不清多少个,天地在变,沧海桑田也慢慢变,人怎么会不变呢。到老到死,说不清要经历多少事儿,变是人之常情啊。”
她虽不知道陆蝶卿之前和阿桑的关系,但看新主子对那宫人这般关心,多少也能猜到,陆蝶卿的失落茫然,和阿桑方才的反应有关。
荷莲反而看得很清楚。
阿桑看陆蝶卿的时候,眼神是带距离感的。
人不敢过于靠近未知的,变得陌生,但又和自己不在一个圈子里的人。
荷莲说的很慢,是真心在开导陆蝶卿。
她和张嬷嬷一样,都觉得皇太女能有陆蝶卿这样的知心人,是一件好事。
皇太女身在最高的那个位置,平日里忧思过重,已经不会轻易相信旁人,自然也无法体会到真情。
但陆蝶卿这般简单善良的姑娘,就像莹莹烛火,罩在灯笼里,不会灼伤人,但却又能驱开黑暗。
反倒是能误打误撞撞开殿下的心房。
陆蝶卿坐回了轿子里,她觉得心心和荷莲的话,自己好像听懂了,但又没听懂。
“心心,你会变吗?”
她忽然按住心口,茫然地问起小人偶。
郑雪宁瞧着少女呆呆的模样,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