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 第73节

  “腐肉烂骨呢?”
  “没有这种东西。净潭不是云天宗非法杀人越货埋尸之地,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象。”
  ……
  午后,天气阴沉沉的,不是个让人提得起精神的好天气。
  青云崖上练习切磋的内门弟子陆续散去,青云崖下,南扶光搬着小马扎跟手握鱼竿的杀猪匠依净潭边坐稳。
  身边的人熟练打窝再甩杆,银色的鱼线于阴天几乎不可见,只能隐约看见鱼钩划了个完美的弧度落入水中,发出“咚”地一声轻响。
  云天宗大师姐盘着腿,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就陪着一个杀猪的凡人跑到云天宗净潭钓鱼,这剧情发展是怎么到这的?她这是中了什么蛊?
  “盯梢?大可不必担忧我钓上你扔下去的宝贝后中饱私囊。”男人一只手支着下巴,“那些东西对我又没用。”
  噢。
  原来我是因为这个才在这里。
  南扶光恍然大悟,盯着毫无动静的鱼钩,突然发问:“你肚子不痛了?”
  “肚子都没有了。”男人缓缓道,“幻肢之痛,痛也痛不了多久。”
  “不早产了?”
  “再忍忍。早产处理不当易体弱多病。”
  “孕夫脾气暴躁也会导致体弱多病,下次不要随便发脾气了。”
  男人慢吞吞地“嗯”了声,似对“生气”一说有困惑,续而又微笑着说我没有,南扶光没搭话,只发出嗤之以鼻的一声冷哼,意思是狗屁没有。
  鱼钩毫无动静,南扶光盯着一会儿开始犯困,若说钓鱼这项活动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帮助大脑清净,只是今日发生的事过多,她努力在脑子里理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务先后顺序,再指望想个解决办法……
  结果刚想到“所以仙盟的人被宴几安赶走了没”,她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换了个坐姿,云天宗大师姐看着水面泛起微波,茫然地想净潭真有鱼啊,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脑子里在想毫不相干的事,嘴巴却自然而然地滑出另外的话题:“你觉得我与云上仙尊婚约应当如何?”
  问完就精神了,恍然响起身边这人对自己态度暧昧不清,问他这种问题好似有些不太合适,太过粗鲁。
  她瞬间有点清醒,坐直一些,摆摆手,刚想说当我没问,便感觉到他用余光瞥了自己一眼:“他今日当着很多人面与你表现亲近。”
  啊,那个。
  南扶光的脚趾在鞋中蜷缩起来。
  杀猪匠鱼竿微晃:“当时,你可有心动之象?”
  南扶光看鱼竿浮漂起伏,干巴巴道:“这叫什么问题,心不动的是死人。”
  但不是那种心动。
  杀猪匠轻笑。
  南扶光沉默了下,又道:“我自幼随云上仙尊习武,得他赐剑,入剑修门道,因真龙镀鳞需要道侣相助便一早约定结契道侣,名字早早镌刻木牌挂于后山姻缘树,这些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同他不为师徒,不为道侣……”
  “你有没有注意到,以上每一句话之间都没有任何的实质性因果逻辑关系。”
  南扶光哑口无言,认真地想了想,发现他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你真的分清楚父爱和道侣之爱了吗?这样会不会有点变态?”
  “分不清。”南扶光直视前方,“但应该也不用你这样的人来教我。”
  本以为杀猪匠会反问“我是什么样的人”或者骂她人身攻击,没想到他意外的陷入了沉默,良久笑道。
  “确实。”
  南扶光有些惊讶地转头,只看见男人一派平静的侧脸,鼻梁高挺,唇角轻勾,望着水面的眼神温和……
  似看狗都温柔。
  实则怎么回事,稍了解此人便心知肚明。
  南扶光收回目光,又盯了一会儿毫无动静的水面开始不耐烦地再次质疑净潭是不是真的有鱼,抬手拔掉身边的一株草,撕成一缕一缕:“亲近之人——”
  “嗯?”
  “他们都叫我小名‘日日‘。”
  “所以?”
  “这名字都是他取的。”南扶光幽幽道,“这人简直,渗透了我的前半生。”
  取舍谈何容易。
  南扶光不知道自己讲这个有什么意义,只知道这话题算是越讨论越烦,此时一缕夹杂着水汽的凉风拂面而过,她嘟囔,是不是秋天快到了。
  身边男人始终很有耐心地盯着水面,不作回答。
  夏末午后品到一丝秋乏,南扶光第八百次打呵欠时,整个人陷入昏昏欲睡境地,脑袋一点一点的,最终还是歪斜过来,轻轻落在身边人自然弯曲、握着鱼竿的胳膊上。
  夹杂着青草香的脑袋压过来,杀猪匠倒是没有为此大惊小怪,只是微侧俯首,见其身侧草地不知何时均被薅秃,那张平日里总是张牙舞爪的脸此时压在自己身上,面颊挤压成不太好看的变形状,睫毛轻颤,一瞌一合。
  倒显得安静又安然。
  他眨眨眼,收回目光,不紧不慢,专注力重新落回湍湍涓流。
  “哗啦”一声,一尾黑鲤跃于水面,荡开波纹。
  “一点误会。”
  男人嗓音低沉,一扫人前散漫的模样。
  似刚刚落回水里的鱼,于水面下郁闷地吐了一个泡泡。
  “‘日日‘这名字,可不是他取的。”
  第51章 狂猎
  鹿桑等了很久, 宴几安始终未追上来。
  倒是谢晦与白炙这些平日里与她有些走动的师兄们纷纷找到她,安慰她。
  小胖子被南扶光气的够呛呢,却也没什么办法,气鼓鼓地踢飞一颗时候:“小师妹, 你别生气, 仙尊就是一时糊涂!”
  白灸点头:“长了眼睛都知道, 那南扶光哪里如你呢,你是神凤,入宗门后修炼犹如神助般快,莫说那南扶光今日金丹期有多了不起, 她都修炼多久了才金丹期, 我看你早晚——”
  鹿桑绞着手指, 低头不语。
  双眼发红,她小声让他们别说了, 大师姐与云上仙尊本就天造地设的一对, 又有她什么事儿呢?
  药阁弟子们面面相觑, 皆是不服。
  鹿桑看了看他们,停顿了下,还是没忍住问:“仙尊此刻身在何处?”
  听闻云上仙尊后来于宗门外与仙盟会客,之后又去了宗主谢从的居处,在之后不知所踪, 未回陶亭。
  鹿桑闻言只是“噢”了声,未多说什么, 独自回到陶亭, 等了很久,等至傍晚黄昏切割阴阳,他都不曾出现在她面前, 哪怕是斥责一句“今日为何仓惶御剑离去,宗门内不得御剑飞行”。
  鹿桑坐在陶亭偏殿那小小的寝宫内,只觉得这陶亭确实如同其他师兄师姐说的那样,三座主峰之一,高处不胜寒,有些太静了。
  陶亭,抬眼望及窗外桃树,她想到桃树下白衣仙尊手执本命剑,一招一式传授剑法,彼时花落满肩;
  她想到伏龙剑于他手中转交至她手上,即刻成为本命剑时,他嗓音难得温和道,本就是你的剑,它等你很久;
  她想到姻缘树的高处,写着前世名字的姻缘牌随风摇曳,树冠沙沙作响;
  她想到前世,苍翠的沙陀裂空神树下,男人望来的目光,月色下盈满温和与温柔……
  鹿桑僵坐在床边,直至夜幕降临。
  从一开始的本能依赖与信任,至想起曾经属于神凤的记忆,太痛苦了,她宁愿什么都不要想起。
  双目放空等在原地,直至听见陶亭外镇门铜兽嘀嘀咕咕,有一团光由远而近,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的目光有了焦距。
  鹿桑一直很安静,在陶亭,她深居简出,每次早起晚归,努力降低存在感,直至今日有了入云天宗来最出格的举动——
  她拦住了一脚迈过门槛的云上仙尊。
  后者未见诧异,望过来的目光与今日在青云崖一般无二,静若湖水清澈且安静,云上仙尊薄唇轻启:“何事?”
  鹿桑咬了咬唇,枯坐半日,开口时嗓音晦涩沙哑:“你与大师姐的结契……”
  宴几安歪了歪头,等她下文。
  鹿桑艰难地问:“是真的吗?”
  “是真的。”宴几安像是奇怪这有什么好强调的,“对了,正巧你在,明日天亮,你且唤来桃桃助你收拾细软与随身物品,为师已在赤月峰替你安排好了住处。”
  第一时间,鹿桑恍惚到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上一刻还因为紧张而过度聚焦的瞳孔涣散了下,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人:“你让我搬离陶亭?!”
  宴几安认真想了下今日南扶光怎么说的。
  然后自我总结了下:“男女授受不亲。”
  身体发软连续后退了两步,鹿桑万万没想到这人用如此冰冷平淡的语调说出这种话,哽咽半晌,眼泪迅速充盈了眼眶。
  “她教你说的?”
  “不是。”
  “她以此为交换让那个宗门外人搬离桃花岭?”
  也不是,她还没答应。
  宴几安看着小徒弟的眼泪滚落出眼眶,那张平静的英俊面容除却开始的淡然之外终于染上一丝丝的茫然,道袍下,手臂颇为无措的动了动,肩上伤口更疼了——
  茫然终于化作不耐,他浅浅蹙眉。
  “鹿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淡疏离,“我告诉过你,前世过往,皆不做数。”
  豆大的眼泪“啪”地掉落在鞋面,如此无情的话如一把巨剑插入心脏,鹿桑一口银牙就要咬碎,不敢相信这三界六道为何存在如此不通人性的生物——
  “宴震麟!”她狠狠擦着眼泪,“你一定会后悔的!”
  陶亭外,夜风拂过,秋燥之风夹杂着落下桃花花瓣,竟带几分萧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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