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林鸢猛地闭上了嘴,眼神像触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一下从他视线里弹开。
胸腔里的心脏,开始跳动得完全不受她控制。
原来三月末的天气,已经如此暖融。
空气里都是柳条抽爆新芽的气息,热得她脸颊都滚烫,灼人红意迅速攀爬上耳廓。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又坦荡地……告白。
手脚莫名其妙不受控地,开始想做点儿什么。
比如右手指头快速地很轻地捏蹭了下耳骨,然后去拧动了一早插。入锁孔的车钥匙。引擎发动,本来缩在后面的左脚,伸出去踩了下自动挡的刹车。闲着没事干的左手,牢牢地捏紧方向盘。
顾淮等了片刻,垂眼,舔了下唇,直起身,忍着笑意问她:“要叫车吗?”
所有动作一顿,林鸢缓缓偏头:“……?”
顾淮颤着肩低笑。
深深深呼吸。半分钟后。
“上车!”林鸢俩手端好方向盘,朝右一划下巴,没好气地说。
“好嘞。”顾淮扬翘唇角,替她关好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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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鸢开车和坐车,都不爱说话,这一路,顾淮也没再说任何别的、或是刚刚那一小段春意插曲的衍生话题。
车厢里舒缓的轻音乐响了一路,林鸢不在调的心脏,似乎终于再次正常跳动。
下车后,顾淮也没问什么,只和从前一样,送她进小区。
林鸢的心跳,却在失去了音乐的安抚下,在他身边,再次失序似的跳动起来。
其实今夜还是挺冷的,林鸢明白。
因为呼吸进鼻腔的冷空气,让她一阵胡思乱想,一阵尤为清醒。
林鸢俩手抄在柔软的羊羔毛外套口袋里,手指头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又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在快到楼栋门口前,突地往前快走了两步,转身站到顾淮面前。
脚步一顿,顾淮心脏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他落在裤兜里的手,狠狠捏了捏。
他知道,小姑娘这副一脸严肃的模样,一定是准备好了什么。即便今夜会是个愉快又难忘的夜晚的概率,有七八成。或许九成。
但他还是克制不住地紧张。
他是不是太着急了?
他刚刚是不是吓到她了?
他是不是该再给她些时间,适应一下,想清楚,不应该如此轻易地表白?
……
顾淮面上镇定,勾着唇角看着她,微扬了下眉,仿佛在问:想说什么?
内心的小草稿,却已经期待又不免懊恼地,推翻重演了无数遍。
林鸢压着呼吸轻吁了下,终于开口。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可要让她自己说出口“喜欢我”三个字,好像还怪别扭的,一时间又语塞。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从前那些相亲对象,她生不出问这种问题的念头,但在顾淮这里,她就是……想知道。
而听了她一半话音的顾淮,紧绷的肩线,终于松落了半分,很轻地笑了声,没要她问下去,却直接开口告诉她:
“我从前会想,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就喜欢了,哪有那么多权衡利弊和为什么。”顾淮看着他,唇角噙笑,“与其说喜欢这种事儿也能找出
理由,不如说是在某个瞬间,心动得连自己都无法掌控。”
林鸢微怔,一时间忘了去惦记她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整个人安静下去,听他缓声来说。
“但我后来才发现,不是的。”顾淮很确信地说,“喜欢有理由。”
“如果说第一次见你,我只是有些好奇,那在客栈遇见你,那点突如其来的惊喜,是我没办法否认的。”
“但真正让我心动的,是那天傍晚在湖边,”他回想起来,笑意都忍不住温柔又骄傲起来,夕照在她毛绒绒的脑袋上渡的光,好像都能分毫不差地记起,“你不知道,那一刻,你就像个小英雄。”
“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子。”
他说这些话的音量,放得很低。语气和表情,也没有任何夸张与着重的地方。
却让林鸢怔愣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心跳怦然。
林鸢突然觉得很快乐。
她知道,她其实骨子里别扭又矫情,这个年纪了,事实上内心期待的,仍是一段没有权衡利弊,无关房子彩礼,不涉及家庭繁衍的,纯粹的感情。
所以,在明白这种相互的、完全的、有所回应的,没有量时度力,没有论斤上称的情感,她也可以拥有时,她才会这样欢喜。
林鸢低头,微弯腰,俩手死死抄着外套口袋,踢了一脚地上不存在的小石子。
然后才重新抬头,突然问他:“顾淮,暗恋算恋爱吗?”
“那当然不算。”口袋里握紧的指节,和不假思索的话音脱口而出。
随后,顾淮才让自己尽量放松一点,语气稍缓却一本正经地说,“恋,是个动词。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一个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的物体,不产生力。所以一定必须绝对,得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同时进行第一次恋爱,才算初恋。”
林鸢一顿,唇角忍不住抿出笑弧。
他不是说他成绩不好吗?当年仅存的一点物理知识点,是不是都用在今晚了?
她好笑地腹诽,手却从口袋里拿出来,打气般快速吁了口,翘起唇角:“那……”
郑重地伸出手,轻浅话音里有难掩的紧张,又有自然的温暖柔软,大胆对他说,“你好,顾老师,我的初恋。”
顾淮站在那里,有片刻呆愣。
似乎没料到惊喜来得如此突然。
等反应过来,有动作时,也只是将手同样从口袋里拿出来,然后慢慢地,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握上她指节。
林鸢还是第1回 见他如此犯傻的模样,正暗笑呢,整个手却突然被人握紧,连带着不知道是被他扯了一把,还是他倏地倾身靠过来。
仿佛是她往前栽了一下,下一秒,整个人就已经扎扎实实,撞进了他怀里。
林鸢懵了瞬,笑人的心思戛然而止,反倒是自己犯傻似的,略显僵硬地呆住。
不知道是不是以为自己要推开他,顾淮本来拉着她的手,已经横在她后腰,另一只胳膊,圈环住她肩膀,将她轻轻又往自己怀里压了压。
男孩子滚烫的体温,好像隔着这么厚的面料,都能感受到。
“我知道可能太快了也吓着你了,但是……”顾淮笑得很轻,下巴虚磕在她颈窝里,耍赖似的和她说,“能不能别骂我,让我抱一会儿。”
林鸢呆呆地缓了好一会儿,只觉得他克制的,却仍比平时热重的呼吸,隔着她发丝与衣领,洒在她颈窝皮肤上。
心脏仍是无序又欢愉地,像小时候倒在嘴里,抿上唇,就能毫无预兆四起跳动的糖粒子。
可这样的感觉,似乎又并不叫人不安。
林鸢微微眯上眼睛,最后又还是完全闭上,下巴小心磕到他肩膀上,试探地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他。
唇角不自觉地上弯,很低很低地,“嗯”了声。
今晚,好像真的是个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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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随离开酒吧后,并没有回家。
他想过来等着她,和她聊聊,问问她,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不是没有拉黑他吗?那她的意思,不该是原谅他了,愿意和他继续相处下去吗?
那为什么,又总要避开他。也不理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相处,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奇怪。
或者,他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林鸢她……到底想怎么样。
他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方方面面,都是如此相信她,那为什么,不能在某些事情上,也选择依着她、信任她。
他刚刚没有催她走,没有催她快回来,因为他知道,也看得出来,她今夜很开心。
那他就等在这里,反正,她总要回来的。
可此刻,他明明觉得这个冬天格外寒冷,冷得他站在这里,皮肤和骨骼都麻木、僵硬。
冷得夹烟的指节,都仿佛还沁着刚刚冰透的酒液,克制不住地颤抖。
可胸腔里,却像滚着一团灼烫的液体。黏稠的、沸腾的,攀附、浸润、紧裹住他整颗心脏。
熬煎着他,折磨着他。
他只觉得这样矛盾的寒冷与滚烫,叫他心神恍惚。
仿若在梦境,毫不真实。
于是他将那半截未燃尽的烟,握进掌心里,缓慢地、细细地碾开。
妄图用那点灼烧的疼痛,来找回一点感知。叫他辨清眼前一切的真伪。
可是那点猩红烫上皮肉,低滋作响的微弱痛感,丝毫抵消不了喉间滚烫。
那滚烫间,又生出一种铺天盖地的、陌生的,他从未体验过的,
或许该叫做嫉妒的情绪。
这情绪让他迷茫、不解、惶惑、痛苦。
甚至忘了去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