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这下换舒意诧异:“你去过?”
“不止。”敞开心扉只在一念之间,周津澈带着她的手指再翻出一张:“这是你在波士顿的珠宝展会,我不太喜欢波士顿,气候不舒服,但你适应得很好。其实我有想过给你买下那条拍品,最后价格抬得很高,而我能动用的资金实在有限。”
她猝不及防地,想起什么,带着目的性的翻照片刻,终于辨认出了一丝丝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周津澈扶着她的脸,将她转向自己,沉声问:“没有打扰过你,因为缺失身份。朋友,不是。同学,太过久远。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觉得什么开场白最好?”
话题抛给她,舒意哑然地张了张唇,几秒后,眉心绕着愁绪敛下眼睫。
原来是这样。只有平安、健康,万事胜意,老生常谈到显得敷衍的祝福词里,窥见他侥幸藏住的爱意。
因为再也说不出什么。
沉默过于隆重,打闹的小猫蹑手蹑脚,一颗迷你彩球给爪子挂断,咕噜噜地滚到沙发角落。
舒意眼眶热了,她不管不顾地回抱住他的腰身,双唇抿得略失血色,听见他无奈地笑了一声。
“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你打开的原因。”
“歪理。”舒意不满地揪住他的衬衣领口,她浓着鼻音控诉:“你应该一开始就用这些来打动我。走岔路让你感觉很开心吗?得不到的回应,寄不出的信,你甘心止步于此吗?”
她的诘问因为泣着眼泪所以变得很有重量,周津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想了一息,却只有三个字:“不甘心。”
十年,沧海一粟,白驹过隙,全在这三个字里了。
她再没话说。
不甘心,所以总要试一试。南墙撞到头破血流,没有路也是路。
非要听见她好笑又撇脚的“babyface”借口,由此想起寂寂无名的那些时光,但是命运喜爱峰回路转,于是那个飘着冷雨的傍晚,他忍了又忍,忍得浑身血液倒流心脏发痛,还是忍不住拿起一把雨伞。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迟来的交还而已。
没关系,等到最后,已经算不上等,他只是边走边看,路过她的风景,没爱过便不会分别,他学着宽慰自己。
可是被她看进眼睛里的那一秒,周津澈全盘皆输。
原来,还是贪心。
雪又落,落得好大,铺天盖地,银装素裹。
小区中庭亮着灯,一树又一树的火树银花,在分针跳过的十二点。
那样美的夜景,会被所有相机纪录定格的美好,但她睁着一双眼睛,瞳底沐浴着明亮水光。
掉眼泪也像掉小珍珠,上世纪港台女星拿捏到炉火纯青的演技,但周津澈知道她没有,她哭起来,眼泪一颗又一颗,笔直地砸到他攥到骨节泛青的手背。
哽咽了,却用力地捺住声线,她倔强地看着他:“你知道不知道,如果是我喜欢一个人,我会做什么?”
不管她说什么,让她因为这些陈年旧事伤心、委屈、哭泣,就是他的不对。
周津澈轻轻地叹了声,清瘦掌心接住她温热泪意,小小一蓬透明水花,溅在清晰分明的掌纹里。
“我不知道……但你很会爱人。”
“是这样吗?”她冷静地摇头:“是我很会爱人吗?是因为你很爱我,是因为我也很爱你,是因为我们相爱。所以你觉得你把过往十年摊开在我面前,是卑劣,是逼迫,是不择手段的下作,可是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家人,还没有人这么爱过我。”
“没有人,十年如一日,希望我平安、健康、万事胜意。”
舒意胡乱地擦掉眼泪,她真的有在计划一个完美平安夜,可是被搞砸了。
始作俑者还在她面前,戴着她亲手修改过设计图的眼镜,他的目光让她心尖剧烈地发颤,不比一场灾害更具有毁灭性了。
“这不算什么。”他淡淡地笑了下:“我的精力有限,做不到一边喜欢你,怀念你,痴恋你,转头和其他陌生女孩接吻或拥抱。所以你也不必对我有任何愧疚,拜托,不要因为同情和可怜才爱我。”
舒意倏然瞠着眼,难以置信地,不受控制地,抬手轻轻扇了一下他。
“乱说什么!”她气急败坏,手腕却被他抓住,轻而细密的啄吻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细瘦的腕心,他道歉:“你为我做了什么,而我不如你的十分之一。你给我写了回信,圆了我十年前的痴梦,你看,爱我爱到这个份上,我以后怎么放手?”
自问自答的喃喃语气,舒意没再挣脱,她已经不流眼泪了,唯有一双蹁跹的蝴蝶长睫蕴着潮湿,仿佛河面漂浮的雾。
“不可以了。”她认真地讲,竟然是有商有量的语气:“你已经见过我的爸爸妈妈,而我也见过了周老师。你必须要更爱我了,如果明天我要收购全宁城的眼镜店,你必须说好。”
“好。”他不假思索。
“………”舒意沉默了一下,忽然试探地问:“求婚的话,我要hw的钻戒,非常大、非常夸张,非常不讲道理也非常暴发户,戴在手上会闪瞎所有人的目光。”
“好。”
“………?”她绞尽脑汁,咬牙切齿:“还有,我家只接受入赘。正月三十你要和我回家吃饭。”
“没问题。”
“答应得那么快,不会说到做不到吧?”
“不会。”周津澈按着她的眼尾,糜艳的桃红色,指腹仍有水意,他垂眸捻了捻,说:“这些事情,你说得出,在我能力范围,我都做得到。”
“那没问题。”她斩钉截铁:“你准备请假,我准备筹备婚礼。誓词环节你不许哭。”
但这一次,周津澈没有果断地应她。
“这很难……”他委婉地争取:“真的不可以吗?你知道我可能忍不住。”
纯粹是逗弄小朋友的口吻,舒意撑着他腰腹位置,不留情地掐住他的脸,手背一拱,顶歪眼镜。
“如果你真的要哭……不如就现在吧。”
她娇蛮地吻过来,眼镜掉在绒毯,安静地吸纳了声息,只有他喉结轻动时震出的笑:“好吧,悉听尊便,蔚舒意同学。”
第72章 《蔚舒意回信》 “我太太。”……
“左边还是右边?”
“右边。”
“这条还是那条?”
“那条。”
“江诗丹顿还是劳力士?”
“唔……”
舒意丢开手里的去水肿按摩仪, 她刚推完颈部细腻肌理,此刻天鹅般的长颈泛着淡红色的净透光泽。
“皇家橡树?”她提议:“这是你爷爷送给你的表吧?镇得住场面。”
周津澈从表柜中取出她口中的皇家橡树,一面扣在腕上一面走过来, 两指捏着她的脸颊, 鼻尖抵着鼻尖, 交换一个清浅的吻。
她泡过澡出来, 浑身上下只裹一件柔软的白色浴袍, 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莹润肩头, 那种呼之欲
出的潮意,让他原本温暖干燥的呼吸乱了两拍。
舒意矜持地支出一根纤细手指, 抵在他胸口位置, 摇头:“不可以乱来哦,出去。”
周津澈露出遗憾惋惜交错的神情:“我在外面等你。”
“记得给小猫开罐头。”她叮嘱, 转身回了公主的衣帽间。
专门辟了一个房间置放衣柜, 配有等身高的模特台, 透明防尘罩内是应季的衣裙大衣,粉金挂钩叠着锦上添花的丝巾腰带, 还有一个闪闪发光的玻璃展柜,里面陈放着周津澈送她的所有礼物。
她挽住长发,小巧耳垂缀着一对莹润澳白, 淡色眼影和淡色口红, 休息充足自带的天生好气血,无需腮红弥补。
推门出来时, 纤长卷翘的长睫轻微眯起, 盛住了露台斜进来的日光。
十二月末的太阳,温暖也像一场虚妄的镜花水月。两人分食早餐,老规矩周津澈收拾厨房, 舒意提着吃空了的罐头放到水槽,让他一起洗。
擦干手指水珠,拎着车钥匙站在电梯口,周津澈从回复消息的屏幕中挪开目光,沉沉定格了两三秒,握住了她的手。
舒意抬一抬眼,那种没有温度的光线浮在她苍白透明的眼皮,照得细细血管弥漫。
她笑起来:“怎么啦?”
“不太真实。”周津澈蹙着眉,匀净的金属轿厢映着年轻男人近乎冷峻的侧脸,但他眉眼其实落着温和笑意,目光在她身上:“现在确认了。”
舒意莞尔,挽住他的手:“确认一万遍都没问题。”
“但你会嫌弃我烦?”
“大可试一试。”
言语间,取了车,导航定位到宁城一中。
舒意并指放大,黑色的液晶显示屏显示一条绿色曲线,除了上次拜托黄老师帮忙找东西,她很多年没有回过一中。
今日气温罕见回升,她在车里搭着外套,一手拢发时带动耳坠熠熠光芒,清隽优雅的木质淡香均匀地散出来,淡淡地缠上周津澈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