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上还有多少腥风血雨,是拜这些「玩家」所赐?
  一进入丝萝的寝房,就能感觉到空气的静止。
  宁英才四下翻了翻,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失望的表情还没在她脸上维持多久,她就利落地掏出一把锤子来。
  「砸!」
  「哎?」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随手挥锤,雪白的墙顿时出现了一个小坑。
  「墙是实的?……」不等我表意,宁英才又一鼓作气连砸了十几下,墙面变得千疮百孔却不露破绽。
  她放弃了墙面,转向了桌台,在她的打砸声中,我忽然出声。
  「等等,这里好像是空的。」
  在难得的安静中,我又用指节敲了敲床头的木板。
  宁英才屏足一口气,用力朝床头一砸。
  表面的那层木头碎了,露出里面黑黢黢的夹层。
  我连忙伸手去掏,顾不得胳膊被木刺剐蹭得破皮流血。
  在最内侧,我费力地摸到了一个柔软的毛边,我心下一悚,两指将它夹了出来。
  第10章
  是一本书,沾满了灰尘。
  书中的公主天真烂漫,纯洁无瑕,幼年失恃,自小被父亲捧如掌上明珠,然而娇宠长大的公主,心里却总好像缺了什么,直到她十岁那年,捡回了一个少年。
  这少年与她身边的人都不一样,他身世坎坷,却偏偏生了一副如玉公子的相貌,他气度高华,性子清冷,犹如松上之雪,而他的不凡并非一种巧合,而是一种命中注定。
  他注定不甘做一个凡夫俗子,他注定要去抢,去斗,而公主,成了他唯一的软肋,唯一的顾忌。
  后来,他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为家族报仇雪恨,却也不可避免地伤了公主。
  故事的终局,是少年放弃了权势,公主也放下了怨怼,他们二人一同隐居山林,幸福此生。
  这本书,竟是我的命书。
  我这才知道了萧珏的秘密。他并非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奴隶,他是十数年前被诛了九族的叛臣薛氏的余孽。
  若按照这书中的发展,在萧珏的襄助之下,齐王造反成功,我会沦为俘虏,被锦衣玉食地囚禁在宫中,而已位极人臣的萧珏,则一次次踏入我的寝房,如入无人之境。
  可前世的萧珏却与丝萝联手,杀了我。
  我死之后,丝萝会接替我,写完剩下的故事。
  我头脑一片混乱,把书页簌簌地往前翻,想知道丝萝是何时介入了我的命运。
  过往的人生,既熟悉又陌生,以颠倒的方式在我的脑海中重现。
  「奇怪,这里写了一些我与萧珏共同的经历,可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何曾在萧珏受其他学子欺凌时挺身而出,袒护了他,还不留神在手腕处受了伤?
  忽然,一个画面闪出我的识海。
  「是丝萝。」
  她那天含笑着藏起了包扎后的手臂:「奴婢干活时不小心落下的,小伤而已,殿下不必多虑。」
  我继续翻着书页,突兀空白的回忆愈来愈多,慢慢地,我翻回了第一页,回到了故事的原点。
  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救了萧珏的命,可他醒来的那一瞬,见到的却是站在我身前的丝萝,她的那一双细长的,泫然欲泣的眼。
  我赠他玉环护身,却是丝萝低着眉眼对他道:「金玉虽贵,不如公子的性命珍贵,往后可要好自珍重,不可自轻自弃。」
  也是丝萝,在萧珏初入太学的第一日,捧着我亲手插种的竹枝,送到了他的怀中。「君有青云志,当如竹般节节攀升,不屈不折。」
  丝萝做这些事时,都是当着我的面,我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只是说了我想说的话,做了我想做的事而已,我还以为这是我们主仆齐心。
  而命书中尚有许多我不知道的经历,诸如湖心亭的长谈、秋月下的情窦初开、泼天雨幕里的互诉衷肠……那些原该发生在我和萧珏之间的桥段,都被我巧妙地错过了。
  我之所以会缺席,是因为丝萝替我到场了。
  她知道每个情感事件发生的节点,我又素来对她言听计从,把我与萧珏拆开,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宁英才一直盯着那本书,紧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后,她斟酌着道:「看起来,丝萝好像是在替公主你,救赎你身边的这个小侍卫。怪不得她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原来是为了蹭你的命格,取代原本属于你的结局。」
  我发愣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丝萝真蠢,权势尽失,国破家亡,只能依傍旁人的命运有什么好觊觎?
  一个心怀鬼胎,狼子野心的男子,又有何救赎的必要?
  「既如此,你可有除去此人之法?」
  「有!」宁英才肯定地一点头,「虽然我们仍然不能从肉体上杀死丝萝,却可以在剧情中杀死丝萝。」
  见我不解,宁英才又补了一句使我更为困惑之语。
  「我们可以,让她在她自己选择的剧本中,be!」
  第11章
  宁英才说,既然丝萝选择以争取萧珏的好感为主要任务,那么唯一能毁灭丝萝的方式,就是顺应她的剧本,使她在自己编织的故事中溃败。
  有关及笄礼的秘密,也在这本「命书」中暴露得一览无遗。
  一遍遍地强调及笄礼,只是丝萝向我施展的又一个障眼法。
  及笄礼确实是一个关键节点,可对于故事中的「我」来说,规规矩矩地参加了及笄礼,反而才会铸成大错。
  因为,「我」原该逃脱烦琐沉闷的宫廷宴会,爬上逐月楼。
  逐月楼在宫中早已荒废,无人值守,而萧珏独独钟爱这里,是因为此楼乃逆臣薛氏为贺太皇太后千秋所建,标榜着萧珏那个早已被剥夺的姓氏的荣耀。
  命书中,「我」曾偷偷跟着萧珏来到这里,从此成了逐月楼的另一个主人。
  而及笄日这天,百无聊赖的「我」更是赶来逐月楼,期待能遇见萧珏。
  「我」果然见到了他,可我不知,他刚刚杀过人。
  这一日,萧珏受邀入齐王府,终于第一次接受了齐王的礼物——一个薛家的旧仆,当年薛氏一族的谋逆案中,此人曾背主告密,为薛家本就板上钉钉的死罪,又添了一把火。
  「我」成年礼的这一天,萧珏第一次手刃了仇人,正式开启了他的复仇之路。
  夜色浓暗,我二人于高楼之上遥遥相望,「我」没能看见他衣摆处的血迹斑斑,只是奔上去扯住他刚刚握过刀的手,诉说起宴席上的烦闷无趣,抱怨父皇为「我」挑选的夫婿是多么呆板无聊。
  萧珏前所未有地冷淡,他甩开「我」的手,道:「公主与萧珏,本就有云泥之别。公主是天之骄女,要许配的对象是公侯王孙,注定要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一世的公主,担心未来的夫君不够知情识趣?恕萧珏不能替公主分忧。」
  他的语气冷得如腊九寒冬的冰:「萧珏,卑贱人也,高贵如殿下,堪比日月之辉,哪里缺少我一只小鼠的追随仰望?殿下的坦途,恕萧珏不能远送了。」
  而「我」愣了一愣,接着毫不犹豫地抱住他。
  「萧珏,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我不管你是云是泥,我非要沾染,又有何不可?」
  命书里的这一章,被称为「命定之夜」。后来「我」国破家亡,跌落云端,成了萧珏的囚徒,多少次用发簪刺得他遍身鲜血,他也只会猩红着眼把「我」抱得更紧。
  因为——「你曾说过,无关云泥,你我都要纠缠不休。公主,落子无悔。」
  这一夜,是丝萝的千钧一发。
  虽说在她的操纵之下,我如今与萧珏的情分远不如命书中展现的这般亲密,但这最重要的一战,她不能输给我,她冒不起这个险。
  我的及笄夜,她一定会替我出现在逐月楼之上,温柔地包容正处于最脆弱痛苦的时刻的萧珏,托举起他的自卑与仇恨。
  「此事若顺利,丝萝的攻略计划就算成功了?如此说来,殿下明日须要在及笄礼上临阵脱逃,抢先一步奔赴逐月楼?不会和丝萝撞上吧?到时两个女郎,萧珏会选谁?不然拦住萧珏,不让他进齐王府?」
  宁英才的拳头一下一下地敲着头脑,仿佛想砸出一个锦囊妙计。
  我却忽然起了玩兴,丝萝到底有多少能耐?那就让我们来赌一把。
  我给了玉珠钱和令牌,命她就此出宫不要回来。
  宁英才兑换了道具「强效易容方」,变成了玉珠的样子,为期三年。
  「糟了,我账号内的积分不够使了,现在还倒欠商城一大笔,须得在七日之内还清……」
  宁英才仿佛很苦恼般,皱紧了脸。
  我说出了她心中的答案:「升职能涨积分吗?」
  「倒是可以。」宁英才嘻嘻道。
  我与她相视一笑:「三日之内,晋升你为福才宫一等贴身婢女。」
  第12章
  我们二人又在宫道上绕了几圈,天黑之前若无其事地回到了福才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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