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宁祥猛地抬眸,闵元撞见他目光的那一刻,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僵在原地。
宁祥的那对眸子中已然是一片灰蒙,了无生机,只剩下绝望过后的空荡。
闵元好像突然懂了。
他松开宁祥,踉跄着后退两步倒在地上。
“下官……”闵元闭上眼,“下官认罪。”
京兆府与大理寺派来的人也到了,张伦沉着脸站起身,让他们该取证的取证,该收监的收监。
侍郎府的寿宴,至此才算真正结束。
宾客们终于散去,陆侍郎一脸心累地跟着张伦,来到李公公面前。
张伦道:“李公公,今日之事……”
李公公笑得温和,“尚书大人处事公正严明,咱家回去自会如实上达天听。”
张伦松了一口气,谢过李公公。
……
乔悠悠作为发现本案的关键人物,自然也去衙门录了口供,出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祝澜正在不远处等她。
“寿宴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没事吧?”祝澜将一件披肩递给她,关心道。
乔悠悠摇摇头,“我没事,可总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
祝澜明白她所说的“奇怪”,整件事情自己也有许多想不明白之处。
青岩回来告诉自己她去迟了一步,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带走了陈三。
祝澜猜想这应当是三皇子的手笔,极有可能是为了维护闵元与宁祥,先下手将陈三杀人灭口。
可祝青岩又讲到她追了那两人一路,本想找时机将人抢回来送去侍郎府,却没想到那两人劫了陈三便直接向侍郎府而去了。她眼睁睁瞧着他们将人扔在了侍郎府门口,接着陈三便被人抬了进去,自己这才作罢。
如此一来,祝澜也有些想不通了。
劫走陈三的人究竟是谁?
假如真是三皇子的人,他又为什么要将关键证人直接送到户部尚书面前?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而且听闻宁祥也去了侍郎府当众自首。商人重利,宁祥多年来敢冒着大风险向闵元行贿,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良心不安而主动认下这杀头的罪过?
“算啦算了,不想了!”乔悠悠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忙碌一整天,现在整个人都累得几乎挂在了祝澜身上,心情却是许久不曾有过的轻松。
“从明天开始终于不用再来这狗屁衙门了,可憋死我了!走走走,回家睡觉咯~!”
祝澜也笑了,两人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
祈王府,荷花池上燃放着点点河灯,水面映出水榭中正在对弈的两道身影。
慕容潋执白,眼见棋盘之上的一片白棋受困,不徐不疾地落下一子。
两枚黑子连向大龙的通路被彻底阻断,立时便成了弃子,白棋局势逆转,就此成活。
燕长文毫不理会,在另一处落子,眨眼间又令另一片白子陷入困境。
“殿下弃子倒是果断。”慕容潋轻笑道。
燕长文神色闲适,“为执棋人换取更大的利益,这是弃子存在的意义。”
慕容潋却仍有几分担忧,“可那二人万一生死关头失了理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胡乱攀咬,即便伤不着殿下,但传入天子耳中……”
“他们不会的。”燕长文微微一笑,“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胡乱攀咬的下场。只有自己死了,才能换全家人活。”
慕容潋点点头,脸上的担忧逐渐淡去。
“不过殿下是看在了那位状元郎的面子上,才成全了此事。殿下打算何时让她知晓自己欠下的这份人情?”
“她如今已经卷进了太子的事情中,很快会对咱们大有用处。宁家与户部这两枚棋子如今也没什么大用了,这才干脆送与她做个人情。”燕长文用那白皙却并不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思虑片刻道,“此事便尽快办吧。”
“好。”慕容潋心领神会,笑着应道,“明日我亲自挑两件礼物给她送去,以状元郎的聪慧,想必一点就透。”
燕长文含笑望着她:“又要辛劳夫人了。对了,这几日我们进宫去见见母妃吧,有些事情先教她知晓,也好做准备。”
“是是是,你是夫君都听你的。”慕容潋嗔怪地睨他一眼,将手中的白子丢回棋篓。
今日的棋局已经不必再下,二人站起身,相携着向屋中走去。
第302章 礼下于人,必有所图
张伦回到户部,在自己的署舍中待了一夜未归,直到翌日清晨陆侍郎来见他,敲开门后发现张伦正对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出神。
“大人在看什么?”陆侍郎小心地问道。
两人脸上都带着疲倦,显然这一夜谁都没有睡着。
张伦让他来看。
陆侍郎凑近,只见那画上的一池莲花仅以色彩点染,未勾墨线,纯洁无瑕。水草、小鱼点缀其间,更衬得那荷花一股高洁自守的气质。
“本官年少之时独爱莲花。这幅莲花图,是当年初入仕途之时所作,意在以莲花自警,便是涉足污泥之中,也莫要被染了心神,失了本心。”张伦望着那莲花,发出一声轻叹。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本官再也不曾画过莲了。”
陆侍郎听出了弦外之音,“大人……可是还在想昨日那女官说的话?”
张伦坐回了尚书的位置上,声音沉了几分,“你我久入鲍鱼之肆而不知其臭,又或者人人装聋作哑,才使户部衙门风气至此。前人不自省,后来者不敢言,长此以往便是败亡之兆。
那乔悠悠昨日虽言行荒诞,但不法常可,打破了这一池静水,对咱们户部未尝不是好事。”
“大人的意思是?”
“咱们便借她昨日唱的这一出好戏,再赚个满堂彩。”张伦抬眸,眼中是堂堂尚书的威仪。
“即日起,整个户部衙门从上至下全员审查。再发现闵元、赵升平之流,一律停职,严加查办。
衙门规章也需重新拟定,尤其在官员举荐、政绩审查之事上,一切以实绩为证,不得再给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可乘之机。”
张伦顿了顿,表示自己作为户部尚书理当为众人表率,会向天子自请审查,以示公正。
陆侍郎看出尚书大人这次是下了清洗户部衙门的决心,一时间不知怎的,胸中也燃起了年轻时的斗志,“下官立刻去办!”
陆侍郎说完忽然又想起什么,“大人,如今闵元不在,度支司主事一职空缺,不知该由何人担任?”
“你有什么想法?”张伦问。
陆侍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度支司官员履历,以及近几个月的当值备案,放在张伦面前。
“下官昨夜连夜带人整理了度支司官员的信息,进行评比对照,郎中肖婉的能力最为突出。”陆侍郎说完又取出了肖婉最近几个月的述职详册给张伦过目。
肖婉自从进入户部,能力众人有目共睹,她经手的政务桩桩件件皆有实绩可查,很有信服力。
张伦看完之后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在肖婉的名字上画了圈,让陆侍郎报吏部核准。
……
乔悠悠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窗外阳光灿烂,斑驳的树影投在窗户上,一片岁月静好。
乔悠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下床洗漱,接着听到院子里有人回来了。
“澜澜,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值?”乔悠悠头发随意地披散着,一边用自制的牙刷刷牙,一边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问道。
“今天休沐呀!”祝澜掩唇笑了笑,“你现在是无官一身轻,睡了这几天,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祝澜说着向她走去,两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都倚在窗台上。
祝澜将一枚红枣丢进嘴里,“刚刚打听到了消息,闵元和宁祥已经被勾决了,秋后问斩。户部衙门被你这么一闹,现在也彻底重新整肃,不少人被罢官降职。
肖婉的任命书刚刚下来,现在是新的度支司主事,我已经让王御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雨薇了。”
乔悠悠刷着牙,脸上也十分喜悦。
祝澜歪着脑袋盯了她半晌,“不过你都在屋里睡了好几天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乔悠悠漱了口,对祝澜笑嘻嘻道:“睡这几天是弥补我在户部衙门这几个月的精神损失!现在我已经满血复活啦!”
她忽然凑近祝澜,大眼睛扑闪扑闪。
“澜澜,我想去钱庄工作,你有没有好办法?”
“钱庄?”祝澜想了想,“还真有。”
祝澜让她快些收拾,打算趁着上午的时间带她去一趟何府。
乔悠悠兴高采烈地忙活起来,祝澜则是回了自己房间等她。
祝澜回屋后,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方新砚之上,唇边的笑容渐渐淡去。
那方新砚,是前两日祈王妃慕容潋送来的。砚台本身的材质并不十分昂贵,但雕琢工艺却是出自一位有名的匠人之手,千金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