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月白大人,奚……鬼君离开前说要去‘断魂泽’,那是个什么地方?”晓羡鱼换了个话题,“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月白道:“断魂泽是幽都山一处秘地,凶险非常,只有鬼君能够出入。他……”
她眼珠转了转,嘿嘿一笑,凑上前来:“怎么,你想他啦?”
晓羡鱼:“……”
晓羡鱼两眼安详闭上,盘起腿不说话了。
“鬼君以往去断魂泽,总要待上十天半月。你若想他,不如用锁心咒唤他一声。”月白笑眯眯道,“你有所求,鬼君必有所应。”
晓羡鱼眉梢轻轻一抽,到底懒得揪着那句“想他”不放,她撑开一线眼皮,并未解释,只问重点:“我要怎么用锁心咒唤他?”
“简单——”不知为何,月白的语气里隐约透着兴奋,“只需要摸着心口念三次他的名字,然后说你想他,保证三息之内,鬼君便会出现。”
晓羡鱼:“……”
她又安详地合上了眼。
不可能的,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这么做的。
月白瞧她反应,得趣地哈哈大笑起来,狂野的笑声和玲珑娇美的外表极其割裂,震得黄泉水都荡起圈圈涟漪。
残灵们被惊动,吓得叽叽咕咕地四散开来。
唯有一只元宵大小的,似乎格外懵懂呆愣,还浮在原处没跑开。
它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朝晓羡鱼靠近了些。
月白注意到它,惊奇道:“这只小残灵喜欢你。”
晓羡鱼睁开眼,那只小残灵慢吞吞落到了她肩上,分明是个小光团,却莫名叫人觉得毛茸茸的。
“平时就它最胆小怕生,这回居然一反常态——”
月白伸出手指戳了戳它,小残灵害怕得哆嗦了一下,但依旧赖在晓羡鱼肩上没走。
晓羡鱼侧目看去,小光团分明没长着眼睛,可好像也在与她对视。
她心中漫开一丝莫名情绪,问:“这些小残灵可有名字?”
“旁的未必,这只却是正巧有。”月白眨眨眼,“它是鬼君捡回来的,名字也是鬼君起的,好像叫……唔,桃花?”
第78章 桃花 “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想跑?”……
那只名叫“桃花”的小残灵格外黏晓羡鱼。
月白一身的事务要忙, 风风火火离开后,先前被她吓跑的小残灵们没再冒出来,偌大禁殿落针可闻, 连呼吸都好似有回声。
桃花就乖乖蹲在晓羡鱼的肩上,哪儿也不去。
晓羡鱼自然不会老实待着, 她看自己通身除了那神神秘秘的“锁心咒”外, 便没有别的限制, 于是打算在这禁殿里四处探索一番。
谁知刚想下这莲花台, 便被无形的结界给弹了回去。
晓羡鱼:“……”
行。还真成阶下囚了。
她木着脸开始打坐调息,静不过半炷香,便觉得浑身刺挠。索性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一片白玉莲瓣,四仰八叉地瘫着。
暖融融的气息漫上来,不知不觉抚平有些焦躁的心情。
天窗外的血月渐渐偏移, 直至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过分炽烈耀眼的火球。将整个幽都山炙成熔炉。
第一寸日光从天窗漏下,落在晓羡鱼鼻尖。
她是活人, 并不会受什么影响, 反而觉得这明亮温暖。
晓羡鱼呼出一口气, 干脆合上眼, 将下山至今走过的每一步路、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在心中反复盘旋。
她回忆着曾经忽视, 遗漏的细节, 思绪渐渐明晰。
“桃花, 桃花。”不知过了多久, 晓羡鱼忽睁开眼,转过头去唤一旁的小残灵,“身死魂散, 却仍残存一点执念,才会变作残灵。我的执念是回家,你呢?”
桃花不动弹,也不回答。
晓羡鱼伸手,将明明灭灭的小光团拢进掌心,仔细感受
起来。
她是云山的渡魂师,自有旁的办法通晓亡魂执念。
晓羡鱼耐心等待着,渐渐地,她与掌心残灵生出一丝极微渺的沟通,断断续续的字音在她识海深处响起,很小声,恍如错觉。
她循着那声音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听清。
它碎碎念着,执着地、一刻不停地问着——
“我的好朋友迷路了,有没有人见过她?”
“若是见过,请把她带回来吧。”
“我好想她。”
……
晓羡鱼怔怔地听着,一遍又一遍,心头泛起莫名的酸楚。
“你也把好朋友弄丢了吗?”她叹气,“我曾经有两个很好很好的朋友,说好了永远一起走下去,让我们仨的大名响彻修仙界……可惜如今一个讨厌我,一个人间已无她。”
晓羡鱼捧起小残灵,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认真地安慰道:“你别再等她了,也许……她已经找到回来的路了。”
桃花懵懂地蹭着她的指尖。
晓羡鱼百无聊赖,又对着桃花聊起些有的没的琐碎,说起自己,说起云山,还说起奚元。不知不觉中,她拥着小残灵沉沉睡去。
从哀亡谷离开以后,她心中装了太多东西,片刻不停地咀嚼、思考着,实在太疲惫了。
眼下被这么囚禁着哪儿也去不了,迫不得已只能休息,反倒像是得了一线喘息。
不知是不是睡得太舒服,晓羡鱼甚至做了一个梦。
梦中场景很是熟悉。孤峰料峭,薄雾氤氲,她怔愣地环顾一圈,发现自己回到了青炼山。
十步之外的悬崖边,立着一道修长人影,正背对着她,雾气沾湿一角雪白衣袍,冷冰冰地垂坠着。
梦中的她便走过去,喊了声:“师兄。”
那人缓慢回首,脸上却戴着一个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鬼面。
不是师兄。
她脱口道:“奚元?你怎么在这里?快离开,要是被我师兄看见……”
那人轻笑了声,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冷如玉的面容,他生得神姿玉骨,俊美不凡,眼皮上有一粒朱砂小痣。
——不对,分明就是师兄。
晓羡鱼不禁睁大了眼。师兄、奚元……二者在梦里混乱起来,渐渐叫她分不清。
好像化作了一个人。
……
半梦半醒间,冷铁细碎撞响恍惚入耳。
晓羡鱼撑开沉甸甸的眼皮,天窗外夜色幽谧,灼日已然落下,血月再一次升起。
她这是睡了多久,一天?两天?
怔忡间,旁边响起一道嗓音:“睡得可好?”
晓羡鱼蓦地转头,奚元幽幽出现在她身后。
他好似百无聊赖,正漫不经心把玩着自己腕间锁链。
晓羡鱼刚梦到他,此时乍然见到本尊,心头微微一跳,生出点尚在梦中的恍惚感。
神出鬼没的,吓谁呢!
她瞪着他:“你在这里不声不响的,干什么呢?”
奚元眨眨眼,有点儿无辜:“瞧你睡得香甜,不忍打扰。”
晓羡鱼狐疑:“你一直在这看着我?多久了?”
“我刚来。”奚元慢条斯理说道,“你好像想见我,我便来了。”
晓羡鱼:“……”
还真是傀儡似主人型,难怪月白要问她想不想他。
原来是被他教坏的。
“谁说的我想见你?”晓羡鱼无语道,“月白吗?”
奚元目光落在她雪白颈间:“锁心咒说的。”
他还有脸提这个。晓羡鱼抬手捂住脖子,咬牙切齿道:“那你这咒可不怎么准。”
“准的。”奚元轻笑,“不是梦到我了?”
晓羡鱼一噎。还有没有天理了,梦都能看见?
她盯着奚元:“你看得见我的梦?”
奚元过了片刻才回答:“只知你梦到了我,旁的不知。”
晓羡鱼稍稍安心些许,回忆起那个梦。
新鲜的梦境还未来得及在脑海中淡去,她记得起每一处细节。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会做这样一个梦不是没有道理的。
临睡前她整理思绪,不由得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件事。
为什么在哀亡谷里,乌满会将他认成屠谷的凶手?
小女孩乌绮口中,屠谷之人是前世她带去的画像上的人,而那画像上的是她前世师兄微玄圣子。
不管屠谷之人是谁,至少可以知道他长着和微玄一模一样的脸。
晓羡鱼入哀亡谷时,分明已经换了个壳子和身份,不再与前世有任何瓜葛,长得也并不相像,可是乌绮和乌满都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是苏漪。
——为什么?
她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
或许,他们看见的并非肉身外在,而是魂相。
乌满将奚元认作屠谷之人。
也就是说,奚元的魂相便是微玄圣子的模样。
晓羡鱼挑起眼皮,视线寸寸掠过奚元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忽然问:“鬼君可知道一人?他叫微玄,是我前世师兄。”